第199章:出院
病房门没关严,留一条两指宽的缝。
仁娜阑提着保温桶,踮脚往里看——
鹅黄壁灯下,薄景寒半跪在床边,把江夜整个裹在怀里。
江夜的脸埋在他胸口,肩膀一抖一抖,哭得安静又汹涌。
那画面像被柔焦的胶片,任何一点声音都是打扰。
仁娜阑愣了半秒,嘴角扬起一点又落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保温桶——
是她一早上起来熬的鲜虾干贝粥,怕江夜嘴里没味,特意多放了姜丝。
现在桶壁还烫手,却好像没了出场资格。
她轻轻把保温桶放到门口的置物椅上,塑料底座磕出极轻的“嗒”。
然后蹲下身,对着门缝里那道背影小小声嘀咕:
“夜夜,每次来都有人抢在我前面陪你……那我先走了。”
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像把一句小小的委屈吹进风里。
她没再推门,只是抬手,在虚空中朝江夜的后脑勺做了个揉头发的动作。
做完,自己笑了笑,转身离开,步子轻得像猫。
走廊尽头的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融进晨光里。
薄景寒把江夜哄睡,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地拉开门。
脚边赫然摆着一只熟悉的保温桶——淡黄色,盖子上贴着一片褪了色的向日葵贴纸。
他弯腰拎起,桶壁还温热,像刚被人放下不久。
回到床边,他旋开盖子,一股清鲜的虾香混着淡淡姜辛立刻在病房里荡开。
粥面漂着细碎的嫩绿姜丝,切得均匀,像撒了一把初春柳芽。
江夜原本昏昏欲睡,闻到味道却睁开了眼。
她盯着那缕姜丝,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忽然弯了一下唇角——
很轻,却像阴雨天里乍破的一线光。
“仁娜阑来过。”
她声音哑,却笃定。
薄景寒轻声道:“应该是。”
“除了她,没人记得我怕腥,又偏偏喜欢在粥里放姜丝。”
薄景寒没说话,只拿小勺舀了一点,吹凉后送到她唇边。
江夜抿了一口,被姜的暖意辣得鼻尖发红,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她含混地嘟囔:“她每次都放这么多……生怕我尝不到似的。”
薄景寒低笑,替她拭去唇边的水渍:“那就替她多吃点,嗯?”
江夜点点头,就着那只贴过向日葵贴纸的保温桶,一口一口,把姜丝和虾粥一起咽进胃里。
仿佛连同仁娜阑的絮叨与疼惜,也一并收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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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上午,住院部走廊飘着消毒水味,阳光却软得像奶盖。
江夜站在病房落地镜前,单手拎着那件宽大的病号服,嫌弃地皱眉:“再穿下去,我都能直接上台演‘白色巨塔’了。”
她右手臂的纱布已经拆得只剩最后一层,淡粉色新肉爬在缝合线上,像一条细长的闪电。
其余伤——肋骨裂纹、左踝扭伤——都被她用“已经长好”四个字一笔带过。
薄景寒靠在门边,手里是刚办好的出院小结,上面一排龙飞凤舞的医嘱:
1. 右上肢避免负重 ≥ 5kg
2. 每周二复查
3. 静养两周,严禁剧烈活动
……
他抬眼,目光落在江夜身上——女孩正踮脚去够衣柜最顶层的便装,T恤下摆随动作往上滑,露出一截仍带着浅淤青的腰。
他的眉心立刻拧成“川”字。
“江夜。”
“到!”她答得飞快,尾音却带着软软的上扬,像提前演练过无数次。
“医生原话——‘再住一周’。”
“医生也说了,‘病人情绪良好可酌情提前’出院。”
她转身,双手合十抵在下巴,眼睛亮得像把碎星子撒进池水,
“薄景寒,我真的好了,再躺下去要长蘑菇了。”
薄景寒垂眸,拇指在医嘱单上无声摩挲。
几秒后,叹了口气,把出院小结折成四折,塞进她右手的帆布包——动作很轻,特意避开了她的伤臂。
“那答应我几点要求。”
“你说。”
“第一,回家头三天不许碰刀之类的危险物品。”
“成交。”
“第二,换药我来。”
江夜眨眨眼,耳尖微红:“……也成交。”
“第三,”薄景寒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点在她新长出的粉色伤疤上,声音低到近乎气音,“疼就告诉我,别逞强。”
江夜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踮脚,在他下巴落了一个极轻的吻,像盖章:“保证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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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第二天,傍晚六点,薄景寒在厨房熬做饭手机震个不停:
【江夜:妍妍约我喝杨枝甘露,十分钟出门。】
【薄景寒:第三条约法忘了?】
【江夜:没忘,你换的药我好好贴着,也没碰刀是。就一杯糖水,很快回。】
【薄景寒:……十分钟,我送你去。】
结果薄景寒还是没能跟上——江夜趁他关火的空档,单手拎着包溜之大吉。
老城区糖水铺,薄妍妍早占了露天小桌。
江夜刚坐下,塑料板凳还没捂热,薄妍妍就塞过来一杯加冰杨枝甘露:“给你压惊。”
江夜咬着吸管笑:“我惊什么?某人被我吵出院才该压惊。”
两人闹了几句,江夜忽然想起什么,侧头问:“对了,娜娜呢?我住院那几天她来过,后来连个微信都没回。”
薄妍妍搅动椰奶的手一顿,抬眼,神色有些微妙。
“她走了。昨天凌晨的飞机,伦敦。”
啪——
江夜指尖的吸管掉回杯里,溅起一点椰奶,在桌面晕开一小片白。
“她一个字都没跟我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薄妍妍叹气,把早就准备好的信封推过去。
“她让我转交。说你要是问起来,就给你;不问,就当她没来过。”
信封很轻,只有二张未去观看的电影票和一张对折的便签。
便签上是仁娜阑惯用的蓝色墨水,字迹潦草,却一笔一划:
【夜夜:姜丝粥我欠你一碗,下次回国补。别哭,我最怕你哭。——N】
江夜捏着那张便签,忽然想起医院门口那只贴着向日葵贴纸的保温桶。
原来那不是“顺路”,那是告别。
夜风掠过老街,吹得糖水铺的灯泡晃晃悠悠。
江夜垂着眼,把便签折回原样。
再抬头时,她冲薄妍妍笑了笑,声音却有点哑:
“走吧,回家。再晚………………”
薄妍妍知道她没说完的那句是——
再晚,就要有人担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