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不走
护士第三次进来记录体征时,江夜已经重新沉进睡眠。
她眉心还微蹙着,却不再像前两天那样紧绷,像一朵被雨水泡软的刺玫瑰,终于肯短暂收起锋芒。
薄景寒替她掖好被角,指腹在她腕内侧的留置针旁停留半秒——确认没有回血,才轻轻收手。
他低头,声音低得只能自己听见:“睡吧,我很快回来。”
出了医院,凌晨五点半的街道带着夜雨后的潮冷。
他把风衣领子竖起来,开车回别墅,一路上车窗没关严,风把烟味和消毒水味一并卷走。
电梯里,金属壁映出他的影子:
下巴一片青黑胡茬,衬衫领口皱得起了波浪,眼底血丝像裂开的蛛网。
薄景寒别开眼,喉结滚了滚——这副样子,她醒来要是看见,又得皱眉。
进门第一件事,是把那件沾了血点的衬衫丢进洗衣篮。
剃须刀嗡嗡作响,冷水拍在脸上,冲掉倦色。
镜子里的人一点点回到平时的锋利轮廓,只是眼尾还残留着没藏好的慌。
厨房灯亮起。
砂锅端到灶上,米已经提前泡了一夜。
他卷起袖口,露出小臂…………
水滚后转小火,盖子斜搭一道缝,白雾带着米香漫出来,像某种无声的安抚。
等待的空隙,他把客厅散落的外套、文件、枪套一一归位。
最后停在玄关,弯腰捡起江夜之前落下的黑色发圈。
指尖摩挲那圈橡皮筋,良久,才放进自己风衣的内袋——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砂锅“噗噗”轻响,薄景寒关掉火,盛出一碗稠得刚好、表面浮着一层米油的粥。
饭盒扣紧,外套搭在臂弯,他站在门口停顿两秒,抬手碰了碰胸口那枚小小发圈。
“等我。”
门轻声合上,走廊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沉默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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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家老宅
薄家老宅的午后总带着旧木与橙花混合的香。
陆逸晨绕过回廊时,脚步比平常轻——怕惊动檐角那只总在打瞌睡的橘猫。
薄妍妍正蜷在二楼小客厅的藤榻上,膝盖摊着一本没翻几页的《夜航西飞》,人却已经睡着。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侧脸切出一道柔软的、奶油色的光。
他蹲下去,把手里的小纸袋轻轻放在茶几上——袋口还冒着一点刚出炉的温度。
那是他绕了大半个城买来的蜂蜜可颂,妍妍最喜欢的口味。
做完这些,他也没吵她,单膝跪在藤榻旁,看她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的细碎影子。
半晌,才用指腹极轻地碰了碰她右眼角那颗淡褐色的小痣。
薄妍妍在梦里像被什么挠了一下,鼻尖皱起,慢慢睁眼。
视线对上陆逸晨含笑的眼睛,她先是一愣,随即整个人像猫一样蜷进他怀里。
“几点啦?”
声音带着未醒的软糯,尾音拖得长,像撒娇的尾巴。
“二点一刻,再睡一会儿也没关系。”
陆逸晨低头,亲了亲她的发旋。
薄妍妍却摇头,把脸埋在他肩窝里蹭了蹭:“不睡了,再睡就要错过你。”
他低笑,胸腔轻轻震动,顺手把纸袋递过去。
“奖励。”
薄妍妍接过,指尖沾到一点糖霜,抬手就往他唇角抹。
陆逸晨不躲,舌尖卷走那点甜,声音压得很低:“味道不错。”
薄妍妍忽然想起什么,揪住他袖口:“今晚别走了,好不好?
爷爷去了医院看夜夜,爸妈也有事,哥哥去考试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她说这话时,耳尖悄悄红了,却仍仰头看他,目光直白又明亮。
陆逸晨没立刻回答,只伸手将她膝头的书放到一旁,然后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不走。”
两个字,像落在老宅午后的尘埃里,却带着笃定与温柔。
窗外,初夏的风掠过紫藤花墙,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
薄妍妍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小声补一句:
“那……蜂蜜水也要你亲手倒。”
陆逸晨笑,应得爽快:“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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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内
顶层VIP走廊的灯比平时暗两度,是薄老爷子提前吩咐的——“那孩子刚醒,怕亮。”
七十三岁的老人一身铁灰色中山装,拄着乌木手杖,鞋底落在静音地胶上,依旧带出沉沉的压迫感。
随行保镖留在门外,只有老管家推着一辆小餐车紧随。
餐车上,一只鎏金保温桶冒着极轻的白汽,是老爷子凌晨四点亲自去老厨房盯着熬的——黑鱼瑶柱粥。
病房门口,薄老先站定,目光透过窄窗,落在病床上那道单薄的身影。
女孩脸色几近透明,左臂吊着输液架,指尖青白,却固执地微蜷着,像要抓住什么。
老人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痛色,转瞬即逝。
他抬手,示意管家把餐车留在走廊,自己接过保温桶,推门。
“薄——”值班护士下意识起身,被老爷子一个极轻的摆手制止。
门合拢,病房里只剩下仪器滴答。
薄老爷子把保温桶放在床头小几,没有开大灯,只旋亮一盏鹅黄的壁灯。
暖光打在他鬓角银霜上,也落在江夜睫毛投下的淡影里。
老人拖过椅子,坐姿仍像当年检阅部队,背脊笔直,却刻意放轻了嗓音:
“小夜”
床上的人睫毛一颤,缓缓睁眼。
她显然没料到会是他,干裂的唇动了动,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爸,薄景寒呢?”
“别动。”
薄老爷子伸手,掌心覆在她没输液的右手背——老人掌心粗粝,温度却稳得像一堵墙。
“先听我说。”
他顿了顿,像在斟酌字句。
“第一,妍妍没事,景寒那小子已经把人接回老宅。
陆逸晨天天过来看妍妍。
第二,荣致下落不明,但薄家、你师兄他们、还有凡一,三家情报网全开,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挖出来。
第三——”
老爷子打开保温桶,舀一勺粥,吹了吹,递到她唇边。
“第三,先把这口粥喝了。景寒说你两天没进食,再倔,也得给爷爷一点面子。”
米香混着黑鱼的鲜甜在病房漫开。
江夜眼眶忽然发热,却只是乖乖张嘴。
一勺,两勺……第三勺时,她指尖轻轻蜷住老人袖口,声音低而坚定:“资料……我没给出去。”
薄老爷子动作一顿,眼底终于浮出极浅的笑纹。
“我知道。”
他把空碗放回托盘,像宣布军令般补了一句,“所以,薄家更不会让你白受这个苦。”
壁灯下,老人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笨拙却极轻。
临走前,他伸手拂过她额前碎发,声音低得近乎自语:
“好好睡。等你出院,老宅的桂花也开了,爷爷让人给你做桂花酒酿圆子。”
门再次合上,走廊重归寂静。
仪器滴答声里,江夜望着天花板,鼻尖还萦绕着黑鱼粥的暖香。
那薄景寒呢?他是不是生气了,明明早上她醒来的时候薄景寒还在,怎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