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燕飞不渡

谢宁:行川。

枕行川原本正低头批阅着文碟,冷不丁见谢宁背着一个人事不知的人走进殿中,目光微顿。

枕行川:他是谁?

谢宁:一个……朋友。

闻言,枕行川看了谢宁一眼,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示意谢宁将人安置在旁边。

枕行川:神魂离位,是误进了神魂幻境?

谢宁:心魔幻境。

枕行川忍不住皱了皱眉。

枕行川:不要命了真是,心魔幻境也敢闯。

吩咐下去的鬼差很快将器具一一铺陈开来,枕行川倾身,小心翼翼地燃好魂灯,熏上了一方青色的玉盏。

玉盏顷刻间由青转白,枕行川瞳孔骤缩,那玉器就这样生生碎在了他的掌心。

枕行川:我试了引魂灯,但是他的心魔幻境死死拒绝着外来者的窥探。

枕行川:防备心倒是挺强。

谢宁:还有什么办法吗?

目光触及到谢宁脸上难掩的焦躁不安,枕行川怔了怔。反应过来,随即换了个烛泪晕开。

枕行川:是阴烛,以魂入芯,能强行分出一个可以进去的通道。

说罢,枕行川又偏头看向谢宁。

枕行川:陌生的神魂随便进去会被排斥开,你知不知道他有什么信任没有防备的人?

谢宁几乎没有片刻犹豫。

谢宁:让我去吧。

枕行川:你想清楚,这人的神魂可凶得狠。

枕行川的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担忧。

谢宁:行川,信我,我足够了解他。

枕行川还欲说些什么,但谢宁已经先一步从他手上接过了那烛阴烛。

谢宁: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神魂之力分散而后汇聚,顺着阴烛所指的方向融了进去。枕行川慌忙想去牵住谢宁,却只牵到了一个失去神魂的魂体。

谢宁就这样无意识地倒在他的怀中。

枕行川的目光微暗,像沉着摇摇欲坠的山火,他低头,沉默着亲了亲谢宁的额间。

谢宁:呼……咳咳!

谢宁呛了口尘灰,醒来时已经置身于一片荒林中。天际一眼尽是山峦起伏,几行鸟雀招呼着飞远。

是出乎记忆中的光景。

谢宁有些诧异,环顾了一圈四周却一无所得,便大着胆子朝前走去。

寄江潮:咳咳……

一声压抑的嘶哑呼喊声吸引了谢宁的注意力。他小心地向那个声音的方向摸索,终于在尽头处看见了一个奄奄一息的青年。

青年一身青衣满是血污尘灰,狼狈得过分,精巧华美的佩剑也林布着蛛网般的裂痕。

谢宁:道友?

谢宁小声唤了句,然而那人却置若罔闻般。

有了曾经在死生镜的经历,谢宁只在短暂的猝不及防后就得出了结论——此时他恐怕和曾经那样,成了对幻境中的透明人。

想清楚这点,谢宁没有执着于无用功,而是安静地退守到一旁打量着后续的景况。

谢宁:虽然些微,但他身上的确有溢散的神力,他是神。

谢宁:不过既然是神,怎么会落魄到这个地步?

神明虽说寿与天齐,但那只是寿命而不是命,神也会死。在强行耗尽生命和溢散太多力量后,就会死。眼下,这个青年就快死了。

谢宁清楚这点,那个青年自然更加明了。

他呛出一口浊血,满是伤痕的手艰难地一寸寸地向远处探去。但他本就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完全就是凭借着那一股残存的意念吊着气,即便拼尽全力,也没法前进分毫。

空气中只有青年微弱嘶哑的喘息声,和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气。

谢宁有心无力,只能旁观着青年的死去。

寄江潮:我……咳咳——不……

青年红着眼,在泥泞中攀行的手腕现出青筋,挣扎在谷底。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再没了挣扎的气力。

他只能不甘心地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少年北邙:咦?

一声带着讶异的惊呼将青年支离破碎的思绪拉回,他勉强睁开眼睛,视线中只能看清一个玄衣少年模糊的影子。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只涌出不断的浊血,在衣襟晕开暗沉的痕迹。

少年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青年背起,动作也小心翼翼,生怕又碰疼了对方的伤口。

其实这实在算是无用功,青年已经伤得人事不知,就算疼,也没法真的反驳。

少年北邙:你伤得好重啊,我带你去看看医师。

少年神色担忧,一路紧赶慢赶地背着青年出了荒山,忙不迭地将人送到了一个矮旧的木屋中。

燕不渡:嘶——早说了别什么伤患都别往我这扔,我这又不是什么善人堂。

开门的是个布衣麻服打扮的少年,带着嫌弃的目光扫了一眼少年,话语也是挖苦。

但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帮着少年将人搬到了一张竹床上,手脚利落地在桌子上翻找起药具。

燕不渡:银针、麻沸散,还有纱布和清酒……

瓶瓶罐罐被他挑拣好放到一旁,他不忘扭头朝少年支唤了声。

燕不渡:还有你,北邙,去后面那井里打两盆水来,用灵气沥一遍。

少年北邙:好。

北邙答得干脆,倒是一旁的谢宁闻言微怔。

那名字像一声闷锤,砸得他大脑顿时一片空白。随即一时间无数思绪纷至沓来,将一切的蛛丝马迹引向了那个一开始被他下意识质疑忽略的真相。

为什么在他和谢意安的心魔幻境中会遇到北邙?

为什么北邙会作为一个他那本所谓的小说中不置一词的角色出现?

像是想要把握着那摇摇欲坠的理智般,谢宁跌跌撞撞地出门去找北邙。

然而仿佛为了印证谢宁的猜想般,在北邙的手腕上,一个暗赤色的印记落于其上。

那纹样与先前在五人那看过的别无区差。

谢宁:北邙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谢宁:不对……系统,那个自称系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个又一个问题涌上心头。

但谢宁没法解答,他并不知道背后的真相。

谢宁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咬了咬牙,跟上了沥干净水正准备返回的北邙。

少年北邙:燕不渡!

北邙将水盆放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二人。

青年伤得极重,衣衫下不见半块好肉,有几处严重的伤口或是嵌进去了沙石,或是和衣衫缠粘成一结。

燕不渡如临大敌地用小刀剐下腐肉,一屉银针顷刻见底,北邙帮忙抬走倒掉的血水一盆又一盆。

一直忙活到了后半夜,青年身上的伤势才终于止住了恶化。燕不渡扫了一眼被纱布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如释重负得累坐在地上,后知后觉地一摸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燕不渡:北邙你这次欠我人情可欠大发了你知道吗。

话说到一半,正数落着北邙的燕不渡突然想到什么,从压箱底的柜子里翻出来一段绳索,给正躺着床上的某位伤患捆了个结结实实。

谢宁挑了挑眉,北邙更是神色茫然。

少年北邙:你——

燕不渡:你什么你,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你就救?

不客气地堵回去了北邙的话,燕不渡又给绳索加了一道符文。

燕不渡:这是捆神索,加了我独家秘制的符术,捆个神君都不成问题。

燕不渡:你把他背回来的时候不会没注意到吧?他身上有那些溢散的神力,他是个神。

闻言,北邙脸上白了几分。

谢宁猜出北邙的后怕。在洪荒时代,神魔不两立,北邙是北邙山的邪祟和龙气汇聚而生的精怪,硬要说算半个魔。

神族一向自傲自大,跟魔八竿子打不着都要砍一剑宣扬一下自己的立场。北邙也幸亏遇上青年的时候正逢青年重伤毫无还手之力,不然多少得见血。

燕不渡:这段时间你先尽量别来这,等他伤好了我送他走。

燕不渡:我是人族,但你是半魔之身,不好见神。

少年北邙:正因为你是人族,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牵制他?

燕不渡:少担心这些没用的,我可是符修。

燕不渡不客气地拍开北邙拉着自己的手,正准备往门外推搡着后者。

寄江潮:咳咳——!

一声咳嗽声吸引了二人的目光,二人回头去看,眼见半身伤骨的青年不知何时勉强强撑着醒了。三人的目光就这么在空气中交汇,带着忌惮和权衡。

燕不渡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相当难看,他下意识地将北邙护在身后,不客气地反瞪回去青年。

燕不渡:你那是什么眼神?

燕不渡:神族的,是我们救了你知道吗?

少年北邙:在北邙山那,你还记得我吗?是我把你带过来治伤的。

青年的视线触及到北邙,目光涣散了一瞬,片刻后视线慢慢回焦,褪去了忌惮。

显然,他回想起了北邙山的始末。

寄江潮:抱歉,刚刚对二位失敬了。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青年认错的态度也相当坦然,半点没有印象中神族那帮刻薄相。

寄江潮:在下寄江潮。

燕不渡:寄江潮?

寄江潮:对,寄书托南燕的寄,江潮诉此生的江潮。

燕不渡的神色因寄江潮的话语有些复杂。

剩北邙茫然地回望向燕不渡。

北邙是天生地养的精怪,并不通晓人事,也不懂寄江潮这三个字背后所牵扯的意义。关于神族和魔族的仇怨,他也只是在燕不渡口中和一次次逃亡中半懂不懂,知道结果,而对原因一无所知。

燕不渡:虽然没见过,但我的确知道你。

燕不渡:二十前以凡人之身成神的太虚剑祖寄江潮,对吧?

寄江潮:剑祖什么的也太过誉了,不敢当。

倒也直接顺着燕不渡的话承认了。

燕不渡轻嗤一声,不客气地扔给寄江潮一个药包,语气也是冷硬的。

燕不渡:能走了吗?能走了就快点滚。

少年北邙:阿燕,那人身上还伤着呢。

打破二人箭弩拔张场面的是北邙的动作。他轻轻扯了扯,朝燕不渡小声地提醒。

燕不渡:他们神族的人皮糙肉厚,怕什么。

燕不渡话音刚落,那厢却只听得一声脆响。

寄江潮神色故作无辜地碰着骨节错位的手,幽幽地看向跳脚的燕不渡。

寄江潮:真是不好意思,燕小大夫,我手断了。

寄江潮话音可怜,燕不渡却是恨不得拿起手上的药包给他直接砸得真断手断脚。

燕不渡:别以为老子没看见你是自己卸的胳膊的骨——!

少年北邙:冷冷冷静啊阿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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