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色
谢宁就压根没想到枕行川会是鬼君。
他是枕行川的执笔者,没人比他更清楚原世界线枕行川是怎么一步步成为鬼君的。
枕行川合该是在那场所谓的审判中的问心一关就输了。他被困死在问心镜,成了不知名姓的孤魂野鬼。
最后侥幸流落,被年少的顾染冒冒失失地解救。那时枕行川还不知道顾染的身份,只记得救他的人手腕上有一寸疤痕,玉梅一样的样式。
那之后枕行川凭着这样一份善意坚持了下来,他爬过百里血海,受过万千屈辱,最后黑化反杀,踏着白骨成了霸业。
当然这是原世界线的枕行川。
谢宁想,在自己的干涉下,枕行川合该是安安稳稳地通过了审判,最后洗脱罪名转世投胎,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枕行川是谢宁预料中最不可能再有上瓜葛的人。然而就在此时,就在此刻,在最措手不及一无所知的前提下,二人就这么重逢。
枕行川没有经历过原世界线的那些阴暗,但他还是成了鬼君,走上了相同的结局。
为什么?谢宁不知道。
明明应该截然不同的。
谢宁:……鬼君?
谢宁低声轻轻念出这二字,也像是感慨。
枕行川:谢宁,我——
枕行川:我可以解释的。
谢宁有些无奈地看着枕行川莫名慌乱的神色,片刻失笑起来。他朝对方摇摇头,笑了一下。
是安抚的意思。
谢宁: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心疼你。
谢宁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言语。
谢宁:你已经通过了审判不是吗,而且这么多年,你总是有机会的,为什么不去投胎?
谢宁:何必呢,一个人背负着枷锁把自己锁在鬼域。阁主以前没教过你吗,鬼君是不能转世轮回的。
枕行川:我知道。
枕行川:我都知道的……但是没关系。
枕行川将头靠在谢宁的肩上,闭了闭眼。
枕行川:我需要鬼域的搜魂,凡人死,魂皆入鬼域。
枕行川:即便那个人再怎么转世轮回,也总会有回来的一天。
说到这里,枕行川低声笑起来。
枕行川:他们都说你不会回来了,可我不信。
枕行川:幸好,你回来了。
谢宁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然而无论什么言语在此刻都显得有些苍白,谢宁轻轻叹了口气,被枕行川握住的手微动,指节与后者十指相扣。
谢宁望着枕行川清俊的眉眼,鬼使神差的,心念一动间吻上了枕行川。
枕行川的眼睛于此刻猝然睁大,睫毛微颤。
枕行川:谢宁?
枕行川下意识摸了摸微凉的唇角,那里仿佛哈残留着谢宁的温度。
枕行川:谢宁!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枕行川随即想去拉谢宁,抬手却牵了个空。他茫然地环顾了了一圈周身,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还是台阶下由震惊到蓦然的老妇开口出声叫住了枕行川。老妇用眼神示意枕行川看过去,神色复杂地示意枕行川从身后出门。
江海平:他刚刚亲完就出门了。
江海平:君上您足足楞了半盏茶的功夫。
江海平:人走,您还在。
闻言,枕行川收敛起外露的情绪,朝老妇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即慌忙推开门找了出去。
枕行川:多谢。
兴许是太急,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剩老妇无声胜有声地目送着对方远去。
真的,要不是那滔天鬼气做不得假,她真的有些怀疑这鬼君是不是被掉包找人假扮的。
江海平:鬼君大人曾一力杀服七十二鬼王,如今的鬼王只手就能数尽,对鬼君只有摇尾乞怜的份。
江海平:鬼君大人曾炼化法相恶鬼,杀了鬼神。上一任鬼君也是鬼君大人亲手杀的。
江海平:鬼君大人曾——
江海平按照记忆喃喃默念着枕行川的凶名,然而才念了几句,她的脑海就被刚才的情景给满满当当占据了大脑,挥之不去。
江海平:……鬼君大人被一个人族强吻,还被迷得五迷三道找不到北?
要是放在之前有人胆敢这样对老妇说,老妇会抽对方一顿,谢宁就是这个例子。
但事实就发生在眼前,不容置喙,谢宁也是这个例子。
老妇朝自己魂体划了一刀,生疼。
不是梦。
枕行川:谢宁!
枕行川匆忙出了鬼王府,喊着谢宁的名字。
一声未应,他蹙了蹙眉,正要开口,一只手自身后将他带了一步,正被对方捞进了怀中。
一双手覆住了他的眼睛,带着调笑的声音落在他的耳边,如风过境。
正常来说,遇到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不论是谁,枕行川会先反手把他脑门给叩地上先醒醒脑袋里的水。
但那只是正常来说。
谢宁:打劫,劫色不劫财。
因为谢宁不是别人,谢宁是例外。
枕行川:哪来的土匪那么横,小心我喊鬼差把你扭送十八层。
谢宁没继续扒拉他,朝他眨了眨眼,小流氓的做派。
谢宁:你舍得?
枕行川:舍不得。
枕行川低声叹道,在后者的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枕行川:所以你还是劫色吧,我不反抗。
谢宁闻言,不可置否地乐了一瞬。
枕行川此时就倾身抱着自己,谢宁拍了拍他的背,目光却自后者散落的发丝上看见了后颈处一个暗赤色的印记。
印记并不抢眼,安静地盘桓其上,其上莫名散发着的气却让谢宁的目光停顿了片刻。
谢宁见过这样的印记,不止一次地见过。印记中象征阴邪的鬼祟死气以及象征昭明的帝王龙气,相互纠缠争斗,却巧妙维持在一个平衡,共生一体。
沈泱,谢意安,闻人熙,枕行川和风月他们的身上都有,只是位置不一样。
谢宁不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又或者,那个自称系统的东西带他来到这个世界,本身也未必是巧合。
谢宁:行川,你说,我们会不会以前就见过?
枕行川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枕行川:我们以前当然见过。
谢宁:不是那个以前,更早以前。
枕行川:你说……前世今生?
闻言,枕行川扯出一个极清浅的笑来。
枕行川:或许是真的也说不定。
枕行川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谢宁也只是随口一提,没真的期待枕行川给出什么回答。
谢宁:只是觉得,我应该很早之前就认识你……了。
谢宁的声音轻若蚊呐,以至于后半句枕行川没听清。枕行川有些困惑地想追问,谢宁却已经换了个话题给一笔带过了。
谢宁:说起来,刚才在鬼王府那么横 回头人家追赔怎么办?
枕行川:追赔?
枕行川的脸上显露出茫然来。
倒不是无知的茫然,而是意料之外的诧异。
无他,枕行川杀鬼打鬼从来不管后续处理,左右不过更多的鬼来追杀,然后再打一次。
毕竟是鬼域自古的老规矩,通常被打的那方鬼不会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这就是鬼域的丛林法则。
但枕行川深知谢宁身份,先饮月大弟子,道门那帮人最是严于律己清高待人,饮月阁更甚。
想到这里,枕行川清了清嗓子。
枕行川:赔,当然赔,一鬼做事一鬼当。
谢宁好笑地看着枕行川扶额沉吟半晌,说到这里突然有些卡壳了。
谢宁:一扇门,三个骨珠,还有那个管家的伤药费。
枕行川:这个我倒是也有留意到。
枕行川:我就是有点忘了,那个鬼王叫什么名字。
谢宁:……嗯?
见此,枕行川暗自在心中有些叫苦不迭。
这倒不是他健忘,实在是这些年他心思都用在找谢宁身上了,鬼域也没什么弯弯绕绕就是实力为尊。他没心思也没这份闲心去记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的名字。
谢宁倒是记性很好,虽然只听老妇简单提了一嘴,还是能准确复述出来。
谢宁:授阴,他的名字。
谢宁答得不假思索,枕行川却小声抱怨了声。
枕行川:你怎么连别的人随口一提的名字都能记得那么牢。
枕行川:我等了那么久你却一直不来找我。
谢宁干笑。
谢宁:这不赶紧来找了嘛。
枕行川不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下一秒,谢宁察觉到自己的肩颈被后者咬了一口,有些尖的虎牙轻易咬破了皮。
谢宁不淡定了。
他目光幽幽地看向正抱着自己又亲又蹭的枕行川陷入了沉思。
谢宁:……你属狗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