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
心下明了了始末,谢宁没法维持淡定。
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谢宁好歹稳住没失态。偏偏对方一看就是贵族堆里伺候大的人精,不过些微纰漏就足以让她意识到了谢宁的不对劲。
老妇慢慢盘着鬼珠串把玩,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望着谢宁的目光带着打量的审视。
谢宁:那个,我其实……
谢宁心虚地后退了一小步,干笑。
也正是这一个动作,坐实了他的嫌疑。老妇不再寒暄客套,左手自半空中一划,隔空抽出一截鬼鞭。
江海平:后生,你是在戏耍老身吗?
谢宁目光扫到鬼鞭上,目光停顿了片刻。
徒手引灵器?他也会。
只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谢宁否定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首先得先有个灵器。
江海平:想让大人亲自解决,还是老身帮你一把?
谢宁:谢谢前辈,我一个都不想选。
话音未落,那截鬼鞭便以凌厉的攻势甩鞭而来,宛如嗅到血腥的恶狼。
谢宁得益于多年修道,虽然不能完全避开,但肌肉记忆已经足够他险险规避开致命部位。
谢宁:嘶——
谢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左手捂住右手小臂上的伤口。那个地方此时被鞭子的厉鬼之气扫过,生生撕开部分魂体,剧烈的疼痛让谢宁有些眼前发黑。
没法不疼,他此时意识的确还留在人族的临祈,但魂体是真正在鬼域的。神魂最契合修士本源,甚至比肉体的疼痛更甚。
江海平:你不是鬼域的鬼,你身上没有鬼气。
江海平:你是人族那偷渡来的魂体?
老妇轻轻咦了一声,随即快速根据谢宁比预想中更惨重的伤势分析出了来历。
谢宁:前辈果然经验丰富。
江海平:谁是你前辈,少套近乎。
老妇不客气地将谢宁的话全堵了回去,周身气息微转,竟是比先前又声势浩大了几分。
二人缠斗间,带过了朱墙上寸寸琉璃瓦,几颗鸡子大的骨珠被鞭子扫过,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后于地面粉身碎骨。
老妇原本气势汹汹的眼神突然变了,也没顾得上谢宁,一步作两步就扑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堆骨珠的残骸。
不难看出,这些骨珠肯定相当名贵。
谢宁看她肉痛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肯定赔不起,心虚之余下意识后退几步。
就在他手都要叩上门的时候,正低着头掉眼泪的老妇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的抬头,阴测测地看向谢宁。
江海平:你不能走。
谢宁:那珠子分明是你自己扫到地上的,我衣角都没挨着它。
江海平:要不是你擅闯鬼王府,老身也不可能追杀你。
江海平:要不是老身要追杀你,也不会使出鬼鞭。
江海平:要不是使出鬼鞭,也不会误碎宝珠。
一环扣一环,竟是分外有逻辑。
说到这里,老妇简单总结了一番,目光灼灼地望向谢宁,理直气壮地开了口。
江海平:万事有因必有果,你的报应——
江海平:就是它。
谢宁不想说话,他想拿颗骨珠扣她脸上。
为什么厉鬼智商能这么高,为什么。
他没写过这种设定,绝对没有。
他设定中的厉鬼分明只是只知道杀戮的人形兵器。不对,有些死太惨的没有人形。
谢宁:所以,前辈的意思是?
谢宁言语流露出斟酌的迟疑。
江海平:赔吧。
极其简短的两个字。
短的谢宁想掉头就走。
可惜对方看得死紧,骨鞭就捏在手心里,由不得谢宁蠢蠢欲动的侥幸。
谢宁:那个,我劝你不要逼我。
谢宁:我有背景的。
老妇并不当真,回了一个冷笑。
冷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掉冰碴子。
江海平:呵。
……冷得还相当具有嘲讽力。
谢宁:你知道魔尊吗?闻人熙。
江海平:谁?
谢宁:那,那天机阁阁主呢?
江海平:人族那帮修真者?哼,做作虚伪又恶心。
谢宁眼见老妇手中的骨鞭已经快速萦绕起森森鬼气,求生意志下,谢宁心一横,嘴巴比脑子先动了。
谢宁:知道鬼君吗?
老妇的动作随之一凝滞。
江海平:君上威名赫赫,甚至能与神尊平分秋色,谁人不知。
的确,神界和鬼域作为两极,其君主更是都有过人之处。不同的是,神族大多仰仗天生地养,起跑线就高了好几个山头,而鬼域则是真正的生死搏杀。
鬼域最不缺的就是恶念,其次就是鬼。
神族天生神与天不死,而鬼域只有鬼君无法转生。作为执掌鬼域的鬼君,或许可以没良好的品行,但实力绝对是半点掺不得水的。
谢宁:知道就对了。
谢宁粗略地探出感知力查验了一番周围,见没有过分显著的鬼气,这才正视向老妇。
谢宁:其实,我是鬼君的情人。之所以来这,就是想借着鬼王的关系和他再续前缘,控诉他对我始乱终弃。
老妇适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才朝谢宁眨了眨浑浊的眼睛。
并指了指自己,示意谢宁看过来。
江海平:看这。
谢宁:看到了。
江海平:你看到什么?
谢宁:呃,看到了,前辈?
江海平:哦,你看到的是前辈啊。
谢宁正茫然,就看见老妇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
江海平:老身还以为你看到的是傻子呢。
谢宁:不是,那个,前辈我可以解释的!
老妇默默提起来了鬼鞭。
谢宁:我就……看气氛不太好,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谢宁磕磕绊绊地说完,而老妇完全没买账。
江海平:老身不把你抽成个笑话就从这鬼王府滚出去!
谢宁转身就准备溜。
不光溜,还得隐姓埋名。谢宁心下计较着。
短短几息,谢宁已经规划好了未来这段路的计划。招摇肯定是不能招摇的,不光不能招摇,还得夹着尾巴做人,他这边胡言乱语诽谤完鬼君,后脚鬼域众鬼就能把他揍一顿。
鬼君就是鬼域的全民偶像,鬼域的鬼不是鬼君粉就是扭曲的鬼君粉,容不得半点诽谤。
也正因如此,谢宁本意就是想搬出鬼君吓唬吓唬对方,能唬到最好,可以借此机会开溜。
未曾想人家鬼连半毛钱质疑都没有。
看来这任鬼君还挺洁身自好的?谢宁想着高位者兴许大多都有什么桃色新闻,私生子女也未尝不可,没想到没唬到。
至于伉俪情深什么的则自动被谢宁排除了,鬼域比魔族还无情。如果说魔族是野蛮,鬼域就是纯粹的恶,数万恶念盘桓不却,因为都是没有足够功德转世的厉鬼,鬼域到处都是背叛与利用,在这种环境有真情比母猪上树还稀奇。
谢宁:麻烦了啊……
谢宁由衷地感慨了一句,有些失笑。
也不知这任鬼君知道自己诽谤他的桃色新闻会不会勃然大怒。兴许不会?毕竟高位者眼中 他们这些底层的生死就像蝼蚁,没人会在意蝼蚁的闲言碎语,计较这个只是无谓地拉低自己的身价。
想到这里,谢宁安了安心。
没错,只要别被人抓到自己当面诽谤就行。
而且他自问运气还行,不至于点那么背。
江海平:你有种别跑啊?!
谢宁堪堪又避开一鞭,眼疾手快地抽开了门栓。成功之路近在眼前,他朝身后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来。
谢宁:我不走,怎么看你从鬼王府滚出去?
江海平:你,你!
老妇梗着脖子郁气于胸,良久才顺过气来。
江海平:老身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谢宁:哦,那你现在见到了。
谢宁随口敷衍了一句,低头撬锁。
而此时老妇在刚才的缠斗中一时不察,被谢宁鬼魅般以咒法定在了原地,只能朝谢宁的方向含恨痛骂。
谢宁并不理会她,短暂的捣鼓后,门锁的机关已经被谢宁卸了个零七八落。他满意地笑笑,正想推开门,意料之外的是大门反先一步自外往里缓缓推开了。
谢宁大脑一片空白。
而老妇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狂喜地大喊起来,望着谢宁的目光仿佛斗胜的公鸡。
江海平:这强横的鬼气!定然是鬼君大人!
江海平:后生,老身给你一句忠告,祸从口出。
谢宁只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他在门开的一瞬间就反手把门栓插了回去,转身就夺路而逃,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然而鬼君不愧就是鬼君,大门形同虚设被瞬间粉碎,谢宁也在脚步还没迈出台阶的时候就被后者一把抓住了手腕。
那力道也极重,攥得谢宁的手生疼。
而老妇眼见地注意到鬼君大人红着眼看向谢宁,心下断定定然是鬼君见到人族私闯鬼王府气得狠了。
她不怕事大地扯着嗓子继续喊起来。
江海平:君上!这个人族还胆大包天地自称是您的情人,来鬼域想指责您始乱终弃要再续前缘。
谢宁僵硬地杵在原地,压根不敢回头看向身后的那位鬼君大人。
江海平:您听听,这是何等狂妄的话!
老妇欣喜的看向鬼君,后者闻言目光微顿,随即转向拉住的谢宁,喉结微动。
鬼君走进前一步,贴着谢宁的耳畔轻轻开口,话音带着似有似无的轻笑。
枕行川:始乱终弃?
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声音。
谢宁僵硬地一寸寸回头,偏偏枕行川贴在他身旁,一时二人不过咫尺。
甚至在进一步,就能亲上。
枕行川:百年又百年,每次都是你先不告而别。
枕行川:你说,到底是谁先始乱终弃?
青年的声音带着无奈的纵容,还有压抑到极致的欢喜,像是曾追寻过多年后的得偿所愿。
谢宁:枕……行川?
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谢宁的脸上还带着茫然无措的神色。以至于被枕行川抱住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而一同此时,懵的并不止谢宁一个。
老妇见了鬼地在原地呆若木鸡,虽然枕行川的确是鬼没错。
江海平:君……我,他……?
老妇只感觉自己可能是还没睡醒。
她没听错吧?君上居然亲口说,那个人族居然真的和他有关系?而且,还是他被那个人族始乱终弃?
老妇感觉自己整个鬼都有些不太好了。
她想一个鬼静静,就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