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

谢宁:魔君大人。

谢宁轻轻开口,语气平静,目光却始终盯着那悬在半空中的岁阳剑。

因着是以心魂认主的本命剑,似乎是感知到了谢宁,岁阳的剑身蠢蠢欲动起来,却尚未铮鸣便被谢宁用意念强行压制了下去。

好在闻人熙似乎因为强行用魔气驱使灵剑,神情并无变化,应该是并不能如修士般敏锐感知到那一瞬的异样。

闻人熙:谁。

闻人熙冷冷开口,并不打算接谢宁的话头,只又一遍。但肉眼可见的,神色更加不虞,似乎只要谢宁的回答稍有差池便会直接取了其性命。

谢宁:步护法。

谢宁快速回答道,却见闻人熙并没有半分放下剑的打算。二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刹,杀意却无声收敛了不少,闻人熙的目光就那么盯着他,气氛在这一瞬间达到了诡异的平衡。

谢宁:魔君大人……?

谢宁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平静,却也不敢贸然动作,只试探着开口道。

闻言,闻人熙微怔,良久,像是才恍然回过神来,也并未回答,但却放下了岁华,背过身与谢宁隔开距离。

谢宁有些踌躇,到底求生欲占了上风,小心翼翼地朝门后退了一小步。

——却还没等真正迈出步子,就被一道魔气拦住了动作。

那魔气强横灼人,就恰恰落于谢宁身后不过咫尺。分明不带杀意,力道却让谢宁几乎怀疑闻人熙想借此杀了他。

闻人熙:你留在这里。

似乎是察觉到了谢宁的诧异,闻人熙开口回答道。

但谢宁并不准备买账。

谢宁:不瞒魔君大人,在下只是一介散修,突逢意外误入魔界,又被劫持到此。

闻人熙并未开口,不可置否地看着谢宁。

谢宁:在下并不曾想与魔族交恶,此番也绝不是为了要挑起什么争端,真的只是意外。

谢宁有些怂,但还是顶着闻人熙的目光一口气快速说完了之前在心里打的腹稿。说罢,试探着用余光又打量了一下闻人熙。

闻人熙垂目,片刻后将岁华收鞘,偏头看向谢宁。

闻人熙:你叫什么名字?

谢宁有些无语凝噎。

不是,我和你卖惨求情半天你问我叫什么名字?

谢宁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谢宁:顾染。

闻人熙:啊。

闻言,闻人熙却笑起来。

闻人熙:原来你叫这个名字。

或许是错觉,明明是极为稀松平常的一句,谢宁却莫名自其中觉察到一丝戏谑。

那第六感太荒谬,尤其是对于闻人熙的性子而言。

谢宁:那魔君大人,在下——

闻人熙:来都来了,不妨再留几天?

谢宁见了鬼了地抬眼看向闻人熙。

谢宁:……魔君大人竟是这么热情好客的吗?

闻人熙:我可以是。

打住,谢宁确定了。

闻人熙绝对是察觉到了什么。

态度转变太过迥然,绝对是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哪里让闻人熙察觉到了不对。

谢宁有些僵硬地缓缓抬眼,却见闻人熙好整以暇地给他倒了一盏茶。青色的釉翠色的叶,在整间金玉之中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谢宁并未立刻抬手,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闻人熙。

谢宁:魔君大人是因为在下的相似,想起了故人吗?

闻人熙:故人?

谢宁:咳,方才押送我的那帮人口中听说的,似乎是因为在下和魔尊的一位故人很是相像,所以就将在下带到了这里来。

闻人熙:相像?不。

闻人熙:我分得清的。

说话的时候,闻人熙的目光始终是落在谢宁身上的。

闻人熙: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甚至比他自己都要熟悉他。

闻人熙:我从来不认错人。

闻人熙语气轻快,谢宁却如坐针毡。

但谢宁仍是抱着最后一丝期待垂死挣扎着,目光避开闻人熙的视线,而是转向一旁桌上的岁阳。

谢宁:这是魔君大人的收藏?看着品相真是上乘。

闻人熙:你口中的故人所留。

谢宁终于再也无法维持住脸上的假笑。

像是丢盔弃甲的无可奈何,他闭上眼,并不复先前的讨好卖乖,而是转变为淡漠。

谢宁:什么时候发现的?

闻人熙:见到你的第一眼。

闻人熙轻轻开口,像是验证谢宁的猜测一样,缓缓念出了那个名字。

闻人熙:阿宁。

那二字自闻人熙唇齿间滚过一周,带着缱绻的怀念。

也仿若无形的小刺,突如其来地在谢宁心上刺痛。

谢宁:逗我玩有意思吗,魔君大人。

闻人熙:……不敢问。

意料之外的三个字。

谢宁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闻人熙。后者注意到他的目光,停顿了片刻。

闻人熙:一开始见到你,我其实很高兴。我几乎有一刻真的以为,你是回来找我了。

闻人熙:但你好像,真的一点也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闻人熙:与其问了又被拒绝,不如顺着你的意,这样也不会给你惹麻烦。

闻人熙的话语轻快而温淡,反倒是谢宁端着茶杯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

是记忆中熟悉的语气,不是属于人们口中那个“暴君”“魔头”的魔君,而只是属于曾经的闻人熙。又或者说,他作为谢宁那时所认识的,也只有那个闻人熙。

谢宁:没有不想见你,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见你。

谢宁无声叹了口气,有些抱歉地笑笑。

谢宁:说,我借尸还魂?我自己都不信。

闻人熙:所以,你借尸还魂了那个叫顾染的人。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谢宁:……我只是打个比方。

闻人熙:啊,抱歉。

谢宁:说来话长,但是我现在相当于是自己造了个身体回来。

闻人熙:法化化身?

谢宁:差不多,只是没那么多条命,死了就真的死了。

谢宁:对了,闻人大哥,你知道魔界出口的方向吗?

谢宁能清晰看见,闻人熙的目光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轻颤,却只是转瞬即逝,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那异样太惹眼,谢宁忍不住想开口询问,却尚不等开口就被闻人熙自然而然地带偏了去。

闻人熙:说起来,前些日子北荒进贡了一批机关傀儡,工艺很是精巧,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话题转移得实在过分生硬,谢宁再迟钝也有些意识到了不对劲。

谢宁:闻人熙。

闻人熙:不喜欢吗,无妨。除了北荒的机巧,南潮的花鸟也很有风趣。

谢宁:我没想在魔界留下来。

闻人熙的话音就这么戛然而止。

谢宁看见闻人熙松开手,一引咒文就这么无声浮现,红线的另一断牢牢系在他的手腕上。

闻人熙:谢道长,你知道吗,我生平最后悔之事,只有三件。

一阵没由来的恐慌就这样席卷上心头,谢宁反应过来便急忙试图去解掉那跟由咒文牵引的红绳。然而没有用,闻人熙的修为要比他高上太多,即便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在这物件上损害分毫。

谢宁猝然抬头,看见闻人熙收敛起原先脸上的垂然,只剩眼底一片暗眛,像沉了不见谷底的寒渊,倒映不出任何景象。

闻人熙:其一,是为何没杀了那个人,本君名义上的母亲。

闻人熙:其二,是当年为何没强行带你走。

闻人熙:其三,是在青丘那日,没能向你求证。

谢宁轻嗤,有些自嘲地笑笑。

谢宁:所以,君上先前那番话,也是为了放松我警惕编的?

闻人熙:确实大部分都是假的。

闻人熙:我知道你不想见我,畏惧也好厌恶也好。道与魔二字,从来都是我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闻人熙:我知道你即便是后来选择赴死,也不过是念着大义,不愿真的天下涂炭。

闻人熙:但是阿宁,有一句话的确是真的。

闻人熙缓缓起身,一字一顿,而无比清晰。

闻人熙:我确实是第一眼,就知道是你。

谢宁:魔君大人口中的爱还真是令人无福消受。

闻言,闻人熙由衷地扬起一个笑来。

他俯身凑近谢宁的耳侧,似乎是想咬下去,却不知为何半路改成了一个吻。

闻人熙:我的确爱你。

闻人熙:我也的确恨你。

谢宁下意识想偏头看他,闻人熙却已经先一步背身离去,只给谢宁留下了一个背影。

殿中浮华流离,但余一室死寂。

谢宁:闻人熙你个疯子……

虽说是渡劫的底子,谢宁好半晌才勉强找回了气力,控制着灵力与魔力抗衡,挣脱放松出一个能够让身体活动的空间。

只是也仅限于此了,换言之,那根红绳锁了谢宁一身的灵力,此时的他与一个凡人无异。

谢宁:闻人熙!

谢宁皱着眉喊了声,然而并未得到回应。

闻人熙摆明了注意要将他困在这里。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法子却依旧皆数以失败告终,谢宁并不打算继续死犟,而是转身回了桌继续冥想人生。

谢宁:……之前都是我给别人写囚禁,这么如今这风水轮流转就还真能转到我自个身上?

方才听闻人熙说后悔,如今谢宁也有些后悔。

他真想倒倒自己之前写《温酒》塑造这五个神经病时脑子进的水。

该的,没事写什么美强惨,没事写什么强制爱,现在好了吧,自己成这美强惨强制爱的对象了。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