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谢宁就这样被两个魔族侍卫一人一只手给押送到了护法的洞府中。

洞府秉承着魔族一脉相承的奢华阔气，一路走来的装潢摆设也尽是珠光宝气，看得谢宁难免有些啧啧称奇。

虽说曾经跟着闻人熙在金玉宴也算晃过一圈，那那时魔族毕竟式微，只是打肿脸充胖子的豪奢。如今随着闻人熙凶名远扬，魔族一众也跟着鸡犬升天，作风也更加铺张。

掌司：大人。

领着谢宁的魔族将谢宁推上前来，恭敬地朝前方一人行了个礼，语气尽是低声下气。

步天罡：修士?不是吩咐过直接送斗兽场吗。

掌司：不不不，大人，这可不是普通的修士。

侍卫一面说着，一面将挡住谢宁的斗笠一把扯下。谢宁只感到眼睛一瞬刺痛，好不容易适应下光亮，抬眼时正与魔族口中的步护法的视线相撞。

谢宁能明显得感觉到，那护法起先还无甚所谓的目光变了。他炽热的视线盯着谢宁，像是看见了什么稀罕的物件。

步天罡：何止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步天罡：过分相似的长相，一模一样的身份，要不是知道不可能。

谢宁偏头躲过护法探向他脸的手，警惕地看向他。护法明显是因为这动作愣了愣，随即扯出一个笑来。

步天罡：放心，我不会杀你。

步天罡：毕竟，我还指望用你去给我自己挣好处呢。

护法笑着说完，目光转向一旁的侍卫。

步天罡：就照着画像的那样，收拾一下，送到君上那。

步天罡：对了，记得送的时候挑君上不在的时候，别到时候被一起迁怒了。

言语间是相当的老练周到，显然是不止一次。

谢宁：你们，这样干过很多次?

闻言，护法回望向谢宁。

他的眼中难免诧异，大抵是本着闲心，竟也真的开口回答了谢宁。

步天罡：是啊。有时候是妖族，有时候是魔族，不过最多的还是修士。

步天罡：一开始是易容，但是没有术法能欺瞒过君上。所以改为找相似相貌的人。

谢宁：所以，你们打算找替身给魔君?魔君未必能容忍一个身份不明的异族。

谢宁语气困惑，反倒是护法听罢低声笑起来。笑意也极浅，带着淡漠的嘲讽。

步天罡：替身?不，充其量只能算君上的一个靶子了。

步天罡：君上喜欢这张脸，但是厌恶顶着这张脸的人。

步天罡：正是因为知道那个人不会回来，所以会憎恶相同长相的人。

谢宁：那你还?

步天罡：小道长，你知道这如今天底下最大的威风是什么吗?

步天罡：那便是被君上敌意。

步天罡：君上披靡霸业，该有的都有了，可唯独那一事看不开，也唯独只有这一事能引起君上的心绪。

说完，那护法不由感慨一声，也不管谢宁，摇着扇子转身离去。

谢宁：……魔族果然还是一样的各自为政。

忠心什么的，放在魔族就是最可笑的事情，这里只有弱肉强食。跟着强大的主子，可到底也只是奴仆，不如成为分庭抗礼的人。

大凡有机会，就会拼着杆子向上爬。

谢宁想起自己笔下曾经的设定，闻人熙就是那样自最低贱的泥泞中挣扎着杀出一线生机。在原本的故事里，闻人熙并未遇到能救他的谢宁，而是沦为废人受尽凌辱，此后终其一生再不信人。哪怕遇到了顾染，哪怕后来真的遇到喜欢的人，也偏执入骨。

掌司：喂，起身，跟我走。

冷不丁的一声叫喊将谢宁的思绪唤回，谢宁抬眼，看见侍卫正冷眼看着他。

碍于身处魔族，谢宁并不打算直面翻脸，乖乖跟上了侍卫，只在心中暗暗谋划起逃跑的方向。

平心而论，闻人熙大概是他最不愿面对的一位了，魔族残暴，闻人熙又是恶名在外。虽说当年相识时姑且也算正人君子，但如今满世界都在说他魔头凶煞，又有风月那世的一遭，如今谢宁也不太敢肯定闻人熙的性子如何。

掌司：到了，进去吧。

侍卫并不废话，一把将谢宁推了进去便落了锁，将后者带了一个踉跄。

谢清：你也是被魔族抓进来的?

谢宁转头，看见一名青衣修士看向他。

谢宁：在下散修，误入。

谢清：啊，那可真够倒霉的。

谢清：你是不知道这魔君有多凶残，喏，你看这一圈。

修士将手比了个夸张的大圆，又朝身后努了努嘴。

谢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身后还有约摸七八个白衣打扮的青年。

大部分都是人族，只有一个是魔族。

不过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与曾经的自己有着或多或少的相似。冷不丁看见这么一帮复制粘贴的人，用的还是自己的脸，谢宁只粗略扫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谢宁：这么多?

谢清：呵，一周前，可是足足有十二个呢。

谢宁：那他们?

谢清：都被带到闻人熙那去了，但是没有一个能回来。

谢清：运气好的，被赶出来，可运气不好的，直接就被当场杀了。

谢宁：闻人熙既然不喜，那为何不禁了他们送人?

谢清：要的就是闻人熙不喜。

谢清：打个比方，修士最威风的是什么，是被魔头视为对手。而魔头越强，代表着修士也越厉害。

谢清：反正魔族大都就是这么个思维。没本事的还好，有本事的，就想证明自己，最好能自立门户。

谢宁适时地陷入了沉默。

谢清：算了算了，不聊那个了。

谢清：道友，我观你气度不凡，是个什么修为?

谢宁：渡劫中期。

闻言，修士顿时一脸复杂。

谢清：这玩笑不好笑。

谢宁：说来话长。路上出了点意外，法宝灵器都被抢了，又运气不好，误入了这里。

谢清：你这可真真是点背啊。

修士忍不住发出来真心实意的感慨。

谢清：对了，经过我这几日的探查，我发现了一个能从闻人熙那活命的法子。

谢宁：哦?

谢清：我可是看你投缘才告诉你哈。

修士抬手，招呼谢宁侧耳来听。

谢清：我发现，那些侥幸活命的人，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性格。

谢宁：性格?

谢清：对，大多都是暴躁阴郁的。

谢清：听说闻人熙喜欢君子，你越不君子，他越不喜欢。不喜欢呢，就懒得看，甚至都懒得杀你。

谢清：当然你得把握好度，太过了可能就被卡擦了，比那种因为太讨他喜欢的死的还惨。

谢宁：所以你打算怎么装?

谢清：我准备吐口水来着。

谢宁幽幽地扫了他一眼。

谢宁：我觉得你这样闻人熙可能会直接把你切成挂面。

谢清：咳咳，好像是不太对劲哈哈，那我再想想。

修士呐呐地打着哈哈，也没继续纠结，转了个身还能维持良好心态去看晚上分发的伙食。

谢清：喏，帮你抢的。

一颗辟谷丹被修士塞到谢宁的手中。谢宁微怔，随即朝他笑笑。

谢宁：多谢。

谢清：害，不用客气。

谢清：对了道友，刚才都忘了和你自我介绍。

谢清：我叫谢清，天机阁的弟子。

谢宁：天机阁?

谢清：啊，对的，看道友的样子是认识?

谢宁：算认识吧，没去过，但是以前认识的朋友是天机阁的。

谢清：啊，真巧。

谢清：不知道友那朋友叫什么名字，兴许我认识呢?

修士问的热情，倒是谢宁卡了个壳。

好在没等他说出搪塞的话语，一声门锁的响声打断了二人间的对话。

谢宁回头，看见侍卫朝他勾了勾手。

掌司：对，就是你，出来一趟。

谢清担忧地看向谢宁，后者朝他回以了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起身，跟上了侍卫的动作。

自出了屋子后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侍卫将谢宁领到了另一间屋子。屋内陈设出奇的简洁，只有一个大的出奇的柜子，其间放着数十件道服，都是谢宁记忆中饮月阁内门弟子服的款式。

谢宁难免有些神色复杂，但是身后的侍卫已经先一步退出了屋子，还不忘带上了房门。

掌司：换好了就尽快出来，君上回来了就完了。

谢宁：好。

谢宁沉默地换好衣服，一边换，一边心中莫名觉得此情此景竟有些像躲着正主偷情的情人和正主对象。

谢宁换衣服的动作很快，推开门的时候，正看见侍卫正不耐烦地左顾右盼着。眼见谢宁出来，他急忙塞给谢宁一把灵剑，继而逃命一样夺门而出，只来得及遥遥朝他扔下一句。

掌司：往左拐就是君上寝宫了。你千万记着只说步护法的名字就行，别供出我哈！

得，更像了，还是被正主抓包后的样子。

谢宁晃了晃脑袋，将这个不甚健康的想法抛之脑后。回过神后，便拎起手中那柄硬塞来的灵剑查看。

也是仿造的同他曾经本命剑岁阳一般无二的样式，可惜的是相像的也只有样式。灵剑如表面精美内里空乏的美人灯一般，实用性基本为零。

但本着有总比没有好的心态，谢宁还是留下了这把剑没扔。

左边自然是不能走的，谢宁并不打算现在就与闻人熙碰上，他收好灵剑，向右边走去，是背道而驰的方向。

谢宁：奇怪，怎么没什么守卫?

谢宁有些诧异地继续向前走着。一路穿过长廊，终于在尽头看到了一处光亮，凭借着刚刚跟着侍卫走过路线的记忆，谢宁很快边确认正是出口的方向。

他小心谨慎地将手覆在剑上，随时准备封口。只是在刚踏出殿门之时，尚不等他出鞘，另一道剑尖便抵上了他的喉口。

剑身光华流转，素色的刃青色的玉，是与谢宁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款式。

正是岁阳。

谢宁僵硬地缓缓抬头，对上了一双泛着冷意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闻人熙：谁将你带过来的?

剑气凛冽，带出一痕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