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番外 照影来
自山脚下与闻人熙背道,风月抱起谢宁的尸身再下山时,却没看见闻人熙的身影。
闻人熙的出现就像是一场不合时宜的插曲,却生生打破了风月原本的人生,带走了他最珍视的一切。
那之后,风月连下十三道律令,彻底与魔族泾渭分明地划清了界限。
这一举动可谓是在各族引起了轩然大波。无他,凭着闻人熙这股子疯劲,各族本着的心思都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没人主动第一个给闻人熙当靶子送上门挨打。
侍从:王上。
风月:公文放在这就行,退下吧。
侍从:是。
风月揉了揉发疼的手腕,微微俯身,吹干了宣纸上的墨痕。
画纸上是一副上好的丹青,工笔规整清隽,很好地勾勒出一名玄衣青年的样子。
正是谢宁。
风月:真像是一场梦啊。
风月:可惜实在太久了一些,久到,我甚至都快记不清你的样子了。
风月:所以啊,只能一遍遍描慕下来,因为怕久有一天,我可能连你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风月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自顾自地数着。
风月:一百年?几百年?我自己都记不清到底多少个百年了。
说到这里,风月张开手,用手心覆上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带着自嘲。
风月:都说人族命数短暂,到底不过百年春秋。
风月:我教着你去修仙,做修士,可如今数来你我之间,最终也不过三百余年岁。
风月:以前我还觉着妖族这一生难免还是短了,羡慕神族的不死不灭。
风月:可如今来看,委实还是太长了些。
风月自顾自着说着话,等到丹青晾干,小心捧起,别在了专门存放书画的暗室。
暗室内的摆设并不奢靡,极简单的陈设,除了一些并不甚出彩的木雕物件,便是无数的丹青。或静或立,或坐或卧,或是舞剑,或是浅笑。
样式繁复,画工精巧,甚至像是画中人真的活过来了一般。
风月在这满室丹青间走过,最终在尽头处停下。
那里也静静悬着一幅丹青,画的是谢宁曾与他大婚那日。风月看着,停顿片刻,终是背身离去。
风月:备马。
侍从闻言,连忙应下,忙不迭转身一路小跑着吩咐人收拾好了车马,这才谨小慎微地回来向风月禀报。
侍从知趣地没有多问,只简单询问了声目的地。
意料之外的,风月停顿了片刻才开口。
风月:人族中,最出名热闹的地方是哪?
侍者:那定然是临沂啦,刚好这几日是花朝节,别说人族的普通人,修士也有不少慕名而去。
风月:那就去临沂吧。
三言两语间便敲定了行程,路上风月也无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因着是异族,风月造访临沂的消息吸引了很大一批人。
侍者:王上,这……?
侍者惶恐地看向风月。而风月只是垂目不答,片刻后抬起头,轻轻朝侍者扫了一眼。
风月:算了,回——
话音就怎么戛然而止,不明所以的侍者顺着风月的目光看过去,正眼见一个白衣青年。
青年腰间授剑,容貌清隽,一看便是修士。
风月盯着他出神了片刻,忍不住喃喃出声。
风月:真像……
声音也极轻,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风月目光又瞥见一旁,见青年的身旁尚站着一个玄衣少年。
二人举止亲呢,一瞬莫名的妒意就那么自心底而生,风月忍不住出声叫住了青年。
但是真当青年回头望向他是,那点因为容貌而生的相似却又如镜花水月般碎了个干净。
一点也不像。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风月仍不死心地望着青年,试图从他的眼中辨认出些许熟悉的神采。然而没有,有的只是陌生,是毫无掩饰的,纯粹的陌生。
风月最终也没有追问,只是顺着青年的话告别,自己则默默转身,借口打发侍从去买东西,自己则茫然着在烟火繁丽的长街上走着。
一路上不乏有人因为他过分出彩的容貌投向目光,风月有些难挨地买了一个狐面戴上,这才相对减少了那些打量。
华楼:那位公子,要不要来看看河灯?
风月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那少女大抵是在向自己拉客。
鬼使神差的,风月却真的顺着少女的话走到了她的摊贩前。
华楼:这是河灯,据说将愿望写在上面,顺着河流飘走,愿望就能传达给上天,很灵验的。
眼见风月驻足,少女更加卖力地推销起来。风月漫不经心地听着,最终目光停顿在一个丑巴巴的狐狸河灯上。
少女也注意到了风月目光的停顿,看清那只花灯,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尴尬。
华楼:啊哈哈,那是我之前练手做坏的,本来是要准备扔掉的,次品,次品,不是拿来卖的。
少女一面嘟囔着,一面准备将那个次品拿走,却在半路被风月叫住了动作。
风月:不必,我就要那个了。
闻言,少女的脸上难免浮现起一瞬间的讶然,短暂的权衡后,还是将河灯递给了风月。
风月:多少钱?
华楼:哎呀,这种次品都是准备要扔的,哪好意思真收钱呀。
少女连忙摆摆手推拒,末了,又有些疑惑地追问了一句正小心收好河灯的风月。
华楼:那个,公子,明明有那么多好看的河灯,您怎么偏偏看上眼了这个?
风月:很好看。
少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华楼:好看?
风月:我的……夫人,曾经也很喜欢做些物件来玩。
风月:他第一次做来送我的那个狐狸木雕,和这个很像。
华楼:啊,这样啊。
得到风月的回答,少女终于恍然大悟。
华楼:原来如此。
说罢,少女也不好过多追问,只朝风月招了招手。风月见此,点点头示意,带着河灯转身离去。
一直走过了人潮绵延,最终在灯火阑珊处,停在了一川河流岸边。
河川绵延宽阔,其上无数河灯推送着漂远,印衬着河面倒映其上的星辰朔月,明灭如星火。
风月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河灯放在河面上顺其而去,目送着直到再看不清灯火的影子。
而他并未在上面写下任何片言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