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镜
如令飞星口中的那样,风岚果然同风月来到了水牢中。
大门推开时那刹那的吱呀一声清晰而尖锐,随即自门外泄出天光熹微。谢宁被这一瞬间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反射性地眯了眯眼睛。
少年风月:十一。
是风月的声音。
谢宁看见风月扣开锁链,朝他张开手掌,掌心里是一枚暗色的丹药。
少年风月:这是一枚毒药。
谢宁没有回答,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风岚就在门后站着,见谢宁目光转过来,冲他扯起一个浮于表面的笑来。随即有了动作,上前几步,将先前手上提着的一个铁笼子放在谢宁的面前。
凑近了,谢宁才看清那笼子里装着的原是只缺了尾巴的狐狸。
狐狸一身皮毛脏乱不齐,惊慌地在笼子里抓挠喊叫。风月打开笼子将它提了其他,用手指刮了一点药粉探进了狐狸嘴里。
肉眼可见的,狐狸几乎是当场便口吐白沫,不一会儿就横死当场。
谢宁:少主这是想杀我?
谢宁抬眼看向风月,而风月只是平静地看向谢宁。长久的沉默后,风月朝他比出三根手指。
少年风月:我只问你三个问题。
少年风月:答对了,我放你走。
少年风月:错了,你就死在这。
谢宁:全答对?
少年风月:任何一个都行。
谢宁:答案呢?
少年风月:我来定。
谢宁闻言,忍不住嗤笑起来。
谢宁:好啊。
谢宁答得干脆利落,反倒是风月忍不住反问出声。
少年风月:答案是我定的,换言之,只要我想,你无论如何都是死。
谢宁:那就真的求之不得了。
是和“十一”截然相反的谢宁。但风月却并不见意外,就仿佛他早已知道。
少年风月:第一个问题。
少年风月:你的名字是什么?
是谢宁完全意料之外的问题。
谢宁忍不住朝风月看过去,短暂的沉默后,轻轻开口反问着风月。
谢宁:我以为,应该是取名字的那方记得更牢些。
少年风月:我是问,你的名字。不是十一的名字。
风月一字一顿地说着,是谢宁从未见过的认真。谢宁从未在风月身上看过这样的神情,没有曾经惯于示与人前的玩世不恭,有的只是真切的恳求。
谢宁:谢宁。
谢宁:言字谢,安宁的宁。
谢宁:我的……名字。
少年风月:你父母给你取的?
谢宁:我没有父母。
谢宁:少主,有一句我之前我的确没骗你。我的确是被捡来的,只是给我名字的不是“阿嬷”,是另一个人,一个对我很好的人。
少年风月:谁?
这一次谢宁却没有回答,而是朝风月笑了笑。
谢宁:这算是少主的第二个问题吗?
少年风月:当然不算。
这话说的干脆而蛮横,倒是与谢宁记忆中那个熟悉的风月对上了号。
少年风月:第二个问题。
少年风月:别骗我。永远都别再骗我。
话刚出口,风月又赶紧补上了一句。
少年风月:就算骗我,那也记得藏好点,永远也别让我发现。
谢宁:少主大人,这可不是一个问题。
少年风月:我问你就答。
谢宁闻言,忍不住扬起一个笑来。
谢宁:好。
少年风月:最后一个问题。
说到这里的时候,风月的声音明显带着哑,像是压抑着很多情绪。
少年风月: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奴隶了,也知道你是谁的人,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好了怎么借你这把刀,去杀那个想害我的人。
少年风月:但是我心软了。
少年风月:最后一个问题。谢宁,如果我要你去死,你会吗?
那枚毒丹就在风月手中安静地放着,被他放于谢宁面前。谢宁抬眼,看见风月固执而不肯让退的目光。
谢宁:……你们这帮养尊处优的人,总以为人命就是最了不得最重要的东西了。
谢宁:但是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命这种东西,谁拿都一样,早晚,也都是一样的。
风月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却看见谢宁突然借着松开锁扣的那一瞬间,直直向后方的风岚冲去。
谁也没想到看似奄奄一息的谢宁竟然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见此,风岚下意识就想逃,然而已经太晚了。
风岚就这么无力地倒下去,心口处是一道贯穿了他身体的剑意。
而杀了风岚的谢宁也没讨着好,不仅歃血丹的副作用开始发作,风岚临死前发动的毒也开始起了效。
少年风月:谢宁!
谢宁后知后觉地张开手,上面林布着深可见骨的伤口,青黑一片。
是七杀令。
谢宁张了张口,涌上来的却只有满口腥气浊血。甚至不等风月接住他,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少年风月:十一……?
风月茫然地跪坐在地上,想抱起谢宁。然而谢宁此时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碰一下便会牵动起血色弥弥。
少年风月:药师!传药师!
这两个字像是唤起了风月几近分崩离析的理智,风月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声嘶力竭。
风月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在宫内的雨夜,他无力地奔跑着,想去求得父亲的相信。
但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他一次都没有真的求到。一次都没有。
宫人们惊惶的看向风月,不安地跪了一地。
风月没有再看宫人,一把抓起战战兢兢的药师就转身而去。力道也极重,像是穷途末路的人终于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是药师并不是神,成不了风月的救命稻草,也救不了风月想救的人。
医官:少,少主大人……
药师为谢宁探鼻息的手都在发抖,她甚至不敢看向一旁的风月。
医官:这人,已经……死了啊。
少年风月:……滚出去。
良久的死寂后,风月才慢慢吐出这三个字。
他像是失掉了所有的力气,靠着石壁艰难地喘息着,良久,他才慢慢起身,抱起谢宁向门外走去。
少年风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留你在那的,因为我怕风岚怀疑你不忠心,只有这样,他才会深信不疑你没有背叛他。
少年风月:那枚也不是毒丹,是以毒攻毒的,七杀令的解药,谢宁,我真的……我真的……
所有人宫人皆是大气不敢出,只有风月独自向前走着。他走得很慢,却不曾停下,就那么向着妖族祭坛的方向走着。
少年风月:……没关系的。还有办法的,十一,还有办法的。
少年风月:我带你去祭坛,锁住魂魄。只要等我拿到死生镜,你就没事了。
风月小声地说着,明明知道谢宁根本听不到。也像是给自己一个可以撑下去的理由。
暮色垂垂,远处的祭坛逐渐清晰,自风月走过的地面上逶迤垂下星星点点的暗色。
看守祭坛的妖君就守在祭坛的殿门前,那是个凌厉的女子,以白绫覆面。似乎是察觉见风月走来,先一步开了口。
北枝:请回吧。
少年风月:晚辈恳请——
北枝:我不管你们为了争妖王的位置惹出怎样的乱子,唯有圣器一事,绝不可能。
甚至不等风月说明意图,妖君就不客气地打断了风月,一柄阔刀自她手中递出,直指风月。
北枝:死生镜是妖族世世代代的宝物,岂容你放肆?
风月没有回答,长剑出鞘,剑锋对刀光。
北枝:你知道我守住这死生镜的数万万年,死在我手下的妖王有多少吗。
北枝: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少年风月:会是最后一个的。
闻言,妖君忍不住挑了挑眉。
北枝:论修为,你并不如我。
少年风月:晚辈知道。
在妖君诧异的目光中,风月放下了剑。
少年风月:所以晚辈也并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威胁。
北枝:哦?
少年风月:如若前辈不答应,晚辈即刻带着妖王令去降了他族。
一族之大事被风月玩笑般敲定,妖君闻言不由勃然大怒起来。
北枝:笑话!
少年风月:此任妖王妖后,悉数死于我手。手足兄弟,不成气候,一死一伤,我就是也只有我能是妖族少主,妖族未来的王。
少年风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杀了我。那么我的死侍在一个时辰后得不到我的消息后,将最后一个皇子风异也杀掉。
少年风月:妖族正统悉数死伤,听起来好像比降了还惨一点,是吧,哈。
北枝:我曾见过此任妖王,将我的力量分了一份交给他制衡。
少年风月:你说柳识?
少年风月:说起来我还得感谢我那位贪生怕死的皇兄,为了洗脱自己杀害妖王的罪名,居然真的按我的计划推了柳识去背锅。
妖君惊疑不定地看向风月,良久的权衡后,她才不甘不愿地放下了手中的长刀。
随着刀身落地的声响,妖君的身影转瞬消失不见,为风月让出去祭坛的路。
北枝:虽说我这关过了,青丘中看护死生镜的十八域可也不是吃素的。除了早已飞升的妖神大人,没人知道死生镜具体在青丘的哪个位置,想要,你只能自己去找。
风月俯身背起谢宁,将后者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层层咒文护持着的祭坛上。
少年风月:晚辈知道。
北枝:我还是第一次见疯成你这样的妖王,要我说,你何不留着自己用。妖这一生看似漫长,可到底命就一条,谁能保证就能飞升与天同寿?
少年风月:妖君大人话还真是多。
北枝:你——!
妖君没在说话,似乎是气得狠了。
风月也没过多在意,祭坛后就是青丘的方向,风月脱下满是血污的外袍,推开了青丘的殿门。
门外夜霜清浅,门内尸骨斫尘。
系统:风月悔过值: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