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近

谢宁被风月带回青丘的事情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很多人都无比好奇,这能被一向眼高于顶的妖族少主看重的谢宁,到底是厉害到了什么地步。

但风月自从将谢宁带回青丘后,就只是让他在后山练剑,一招一式,翻来覆去地练剑。

谢宁的表现很出色,无论是什么样的剑法都能很快地触类旁通。风月吩咐什么,他也跟着去做,只是那脖颈上从百兽场上带下来的锁扣,风月却始终没有提过要摘下来的意思。

少年风月:你以前都杀过谁?

风月低着头,正帮谢宁处理着伤口。他的技术实在算的上差劲,没轻没重的力道,也没有上麻药,但谢宁却没有喊疼。

冷不丁听见风月突如其来的问话,谢宁怔了怔。

谢宁:阿嬷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少年风月:哦?那你遇到过最难杀的人,还有印象吗?

谢宁:是魔族的一个人,我的剑破不了他的甲。

少年风月:破不了甲?

少年风月:那的确是很厉害的人。

最后一道剑伤被包扎好,风月揉了揉酸疼的手,站起身来。

少年风月:起来,继续。

于是谢宁重新拿起剑,与风月开始对势。风月的剑法诡谲偏险,最擅长偷袭,而谢宁的剑法则是清直不阿,一剑破万法。

二人以剑相抗,这次谢宁吃足了先前的教训,并没有调入风月的陷阱,而是破开了缭乱的招式,直驱剑心。

一声清亮的铮鸣声起,谢宁的剑尖已经直指风月的心口。

少年风月:和你比剑真是件苦差事。

风月无奈地摇摇头,将剑尖拨开。

谢宁:为何?

少年风月:你这个人,剑法不带半点拖泥带水,不像暗器讲攻心,也不像刀枪带殊死。

少年风月:剑就是最完本的剑,刚直清正,同时过刚易折。

谢宁一时没有回答,将剑收回入鞘。

少年风月:以至于我都有些惊讶,这不像是一个私养杀手应该有的样子。

少年风月:剑是君子剑,而你却不是君子。

谢宁:那主人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武器?

少年风月:十字弩,血滴子,暗镖飞枪梅花刀,什么都好,除了剑。

谢宁:主人不喜欢我用剑?

少年风月:不,很喜欢。

少年风月:十一,你知道吗,我就是因为看重了你的剑。

少年风月:你这个人,卑贱,淡漠,在那样阴暗的环境中长成。却能带着可笑的天真去看待着自己麻痹着自己,那份矛盾真的很有意思。

少年风月:或许也正因如此,你那份天真,才能将你的剑法磨练得如此纯粹。

谢宁安静地看着风月,神色中浮现出茫然。

少年风月:算了,和你讲这个也没意思,你又听不懂。

风月招了招手,示意谢宁上前,将一个橘子扔给他。

少年风月:淮南那边贡上的上品,赏你了。

谢宁接住,端详了一会,将橘子整个扔进了嘴里,却被酸涩的皮呛得流出生理性的眼泪。

风月好笑地又拿起一个橘子,指了指示意谢宁看着,示范性地剥开来。

少年风月:不是那样吃的,这样,把皮剥开,吃里面的果肉。

风月剥完,自己却没有吃,而是塞到了谢宁的嘴里。谢宁茫然地咬住,这一次终于没有呛住。

谢宁:不苦。

谢宁得出结论。

少年风月:当然不苦,淮南橘是出名的甜。

谢宁:甜?

少年风月:对,甜。

少年风月:十一,你以前没吃过橘子?

谢宁:橘子?

谢宁端详着桌子上的橘子,摇了摇头。

少年风月:这个也没有吃过?

少年风月:十一,你以前的阿嬷,是怎么打发你吃饭的?

谢宁:丹药。

谢宁:阿嬷说,吃了那种黑色的丹药,就不会饿。

少年风月:真可怜。

风月轻嗤,却不是可怜,而是讽刺。

谢宁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风月起身,将一把剑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少年风月:为我杀一个人,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谢宁没有问为什么,而是接过了剑。

谢宁:杀谁?

少年风月:我的弟弟,风灵。

谢宁:好。

谢宁拿起了剑,转身而出了山亭。

沉默,冰冷。

风月静静地看着谢宁远去,也转身离去,却不是谢宁的方向,而是另一边的妖官府。

少年风月:令飞星,你要我杀的人我已经让人去杀了。

前殿坐着正自斟自饮着的一名妖族青年,见了风月也不惊讶,而是自然地朝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落座。

少年风月:我已经按你说的杀了风灵,你快把妖王骨给我。

令飞星:该给的报酬,等风灵的项上人头送来,臣定然兑现,这点臣可以保证。

令飞星:倒是少主大人可真是杀伐果断啊,那可是你的亲弟弟,你居然说杀就能杀了?

少年风月: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妖官大人。

令飞星:好,臣多嘴,臣自罚一杯。

一杯清酒被令飞星一饮而尽。

令飞星:倒是你,少主大人,您这么急急忙忙找过来,是又要托在下什么事情?

少年风月:关于我父王的事。

令飞星:哦。

少年风月:你少给我装傻!你毒到底下了没有!为什么那老东西还没有死?!

风月控制不住地大了声音,将令飞星给他斟的酒一把挥开,目光死死地盯着令飞星。

令飞星:少主大人,您怎么急功近利可怎么成大事啊?成大事者,不能急躁,须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少年风月:你又不是我你当然不急!

少年风月:我昨日已经听说父王召见大哥了……一定是商量废我的事情……大哥那么厉害,妖族里又有那么多的人,父王肯定是更看重他了!

风月素日里撑着的事不关己的假象碎裂开来,露出了那个歇斯底里的真是的自己。丑恶的自己。

少年风月:我不能失去少主之位……风异因为之前父王没有选他而选了我,一定对我怀恨在心,等到大权在握,一定不会放过我……

令飞星:倘若您只是担心少主之位,您完全可以只绊倒风异。

少年风月:妖官大人,你还是不懂。不懂我们这些皇族子弟的如履薄冰。

少年风月:风异只是一个开头,是父王对我失去信任的信号,他今天能见风异,明天就能见风岚……反正不会是我,他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了……

令飞星:少主大人,臣警告过你,当年你既然为了少主之位谋害灵后,就要预想到东窗事发的可能。

风月诡异地平静下来,他的手指死死地叩着桌角,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着。

少年风月:我没错,是她的错。明明我才是她的儿子,她却偏心风野想推他当少主。

少年风月:对,我没错,是她的错。

说到这里,风月的目光转向令飞星。

少年风月:妖官大人,你还是会帮我的吧?

少年风月: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我们都是凶手,我们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令飞星笑着回应,那笑容温和顺从,目光却冰冷的没有半分温度。

令飞星:对,我会帮您的。

风月像是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终于安心下来,神色也恢复了平静。

风月将袖子上沾着的酒污擦干净,转身就要离开。出门的时候,却冷不丁听见令飞星突然叫住了他。

令飞星:听说你在百兽场新带回一个奴隶,是你新的刀?

风月没有回头,语气很冷。

少年风月:那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令飞星:别怀着那份痴心妄想了,风异身边可是有妖族最强的武者柳识护着,你再找几个都是没有用的。

令飞星:让我想想,你之前那把刀,好像还没近殿就被柳识的剑意杀了吧?

少年风月:令飞星,不要的舌头可以割了。

令飞星:好,我多嘴,我不说了。

令飞星耸耸肩,闭上了嘴。

而风月在离开妖官府后,目光下意识地朝妖王宫盯了会,目光中带着一片厌恶的郁色。

良久,他才背过身,背道而驰走向那座用来安置谢宁的荒僻的后山。

谢宁:主人。

风月抬头,看见半身血污的谢宁。

谢宁一手握着清亮的长剑,一手则提着一个脏乱的头颅。那头颅的眼睛仍旧大大地睁着,像是目睹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风灵的头颅。

少年风月:脏死了。

风月的目光扫向安静守着的谢宁,捂着鼻子隔离开腥臭的血气。

谢宁一僵,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谢宁:我下次会尽量处理得美观一点。

少年风月:算了,无所谓。

风月却摇摇头,示意谢宁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吩咐他过来。

少年风月:我要你再杀一个人。

谢宁:谁?

谢宁仍然是公式化地问着,他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拒绝。是命令,他就会去做。

但风月却喊停了他的动作。

少年风月:不是现在。

少年风月:现在的你,还杀不掉他。

谢宁:他很厉害?

少年风月:对,很厉害,一剑就能砍死三个你。

谢宁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风月却是好奇地追问了他一句。

少年风月:你不害怕吗?

谢宁:你要,那我便去做。

谢宁理所当然地回答者,没有丝毫犹豫。

少年风月:我是让你送死。这样,你也愿意吗?真心愿意吗?

谢宁:是。

少年风月:我不信。

风月低声笑起来,带着些许歇斯底里。

少年风月:没有人会真心为了别人的。你之所以口口声声说着忠心,也只不过是因为这个,因为你的命在我手里。

风月闭上眼又睁开,将一旁的谢宁推远。

少年风月:所以你只用做我的剑就好。

少年风月:其他的,我不需要,也不允许。

风月轻轻地长舒了一口气,将一卷画卷扔到了谢宁的手里。

谢宁将画卷打开,上面画的是一个中年妖族。男子面容刚毅,满是阴鸷。

谢宁:他就是主人的目标吗?

少年风月:对。

风月看向谢宁,轻描淡写地吩咐着他。

少年风月:明天,你跟我去参加妖族围猎,我要你和他对上一剑。

少年风月:若没死,你就继续留在我身边。

少年风月:若死了,那就死了吧。

谢宁有一瞬间僵硬。

谢宁:十一知道了。

少年风月:那就好。

风月这样说着,撑着头想了想,扔给了谢宁一个橘子。谢宁接住,这次他没有整个吃下去,而是学着先前风月的样子,将橘子小心剥开,咬了一口。

谢宁:涩的。

少年风月:甜的。

谢宁顿了顿,才慢慢又开口。

谢宁:嗯,甜的。

那沾着手上浊血的橘子就这样被谢宁一口口吃完。 他手上的伤口还没有处理,往外渗着血。因为沾着血,橘子并不好吃,带着铁锈感的涩。

但谢宁还是吃完了。

谢宁:是甜的。

谢宁这样说着,像是说服自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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