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场

空气中是浓重到散不开的血腥气。

叫好声，惊呼声，咒骂声，无数个声音混杂着一潮盖过一潮。那是观赏席。

而在高台上的另一端，是一个破旧的笼子。无数衣不蔽体的妖族奴隶蜷缩在此，呜咽着发出哀求声。

场主：今天!是百兽场第三千二百一十场，让我们有请第一个投手!

随着场主一声令下，在地上升起一个被黑布盖着的铁皮笼子。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

场主：接下来，就是揭晓答案的时候!

场主将黑布揭开，顿时一声虎啸响起，震得偌大个大殿甚至也跟着颤了颤。

场主：没错!这个就是吞天巨虎!

场主：不瞒各位，着妖兽可不是普通的妖兽，他还是混杂着魔族的妖兽，凶悍异常。

场主向观赏着的观众们介绍着，为了挑起气氛，还特意用小刀在这妖兽的前足上用力刺了一下。

老虎吃痛，抬起利爪狠狠扑向场主的方向，却在半路就被带着倒刺的笼子拦了下来，勾下不少染血的虎毛。

老虎嘶吼声，凶性大发。

风岚：小阿月，怎么冷着一张脸?

风岚：这可是咱们妖族最出名的角斗场，鲜血，厮杀，刀与剑的惊心动魄!

风岚眉飞色舞地朝着身边的红衣少年介绍着，一双眼睛灼灼发光。而后者只是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捂住了鼻子。

少年风月：拿同族的命当作表演，这样你也笑得出来?

风岚：一群灵智未开的野兽罢了，侥幸沾着妖族的些许血脉而已，算什么同族?

风月仍是轻嗤，也没回答。

场主：好了，热场结束，现在让我们请出第一位挑战者!

场主：这次挑战者是一个魔族，让我们掌声欢迎她!

没有掌声响起，取而代之的只有骂声。

少年风月：魔族与妖族积怨已久，确实是出气的好靶子。

风月若有所思地看着台上被一名妖族牵着链子出来的魔族女性。后者的脸上还满是泪痕，嘶哑着求饶着。

魔族女子：对不起对不起……奴求求大人们，不要……奴会死的……!

她拼了命地挣扎，却被那粗重的锁链生生拽向了铁笼那。因为挣扎的力度太大，她的脖子都被扣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少年风月：奇怪，魔族不是以力量和血性见长吗？

风月的疑惑被风岚听见。风岚将手搭上了风月的肩，目光中带着揶揄。

风岚：阿月你不知道，在角斗场的奴隶，从进入的第一天就被被封上根骨，散尽修为。

风岚：可以说，那些角斗士，和废人没什么两样。

少年风月：那岂不是一场屠杀?

风岚：对，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忽然想起来什么，风岚又补充了一句。

风岚：或者也有能活下来的，据说就能获得自由。但是啊，这天堑般的差距，根本没有人能成功。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欢呼。那关着巨虎的铁笼子被打开，发疯着扑向那瑟瑟发抖着的魔族女子。毫无悬念的，那魔族在呼吸间便被撕碎了血肉，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血迹被格挡在高高的透明隔墙上，又被冲刷干净。而巨虎低吼一声，将那残尸一口口地啃食干净。

然后又是一个个人被推到了角斗场上，最多的是魔族，有时是人族，还有一些妖族的罪犯。

他们颤抖着拿着木剑钉耙，或是石斧角勾，用那些落后地不能再落后的工具，螳臂挡车着挣扎着。

风岚：一。

风岚：十。

风岚：三百零七。

风岚轻快地数着。

随着风岚的计数声，越来越多的人倒在了角斗场上，血水在石地上渗出怖人的暗赤色，而其中最深色的位置，是那凶恶的吞天巨虎。

原本森白的獠牙如今混着人的残肢，还未干透的血染着巨虎的皮毛。

风岚：呼，痛快!

风岚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正想起身，却被风月拽住了。

风岚：已经打完了。

少年风月：我听到报幕了，还有一个。

风岚：还有一个就一个呗，不就是多一抓子的事吗？

少年风月：还有一个就是还有一个。

风岚：好好好，那就看看赌局最后吧。

风岚作举手投降状，停下了动作。

风月仍旧安静地坐在那，目光看向那个满地狼藉的角斗场。

人群已经渐渐散去，留下的人屈指可数。

场主：下面，是最后一个选手。

场主意兴阑珊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这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没有表演者愿意自说自话，总是希望有人附和的。

他话音落下，破旧的栏板方向，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族少年。似乎是角斗场上的灯光太过于刺眼，他被晃得眯了一下眼睛。

但还没等他缓过神，锁链已经先一步收紧。青年被带得踉跄了一下，撞到了一个木架。

风岚：是个人族?那更没有悬念了。

风岚不屑地笑着，反而是风月的露出来诧异的眼神。

少年风月：他，拿了一把木剑?

风岚：他疯了吧，那木剑钝得很，还不如挑个斧头，起码真的能砸疼那畜牲。

少年自然是听不到场外的声音的。锁链被解开，他握着剑，对上了那甚至大于他数十倍的野兽。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巨虎咆哮一声，直直朝着那少年咬去。少年几乎是反射性地翻手挑出剑华，灵巧地一个下滑绕开攻势，将那柄木剑斩向巨虎的眼睛。

灰扑扑的木剑在他手上却仿佛有了光彩，带着凛然的弑杀之意，如凶狠的狼，在那巨虎身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风岚：那是剑意?好漂亮的剑法!

风岚忍不住赞叹起来。

风岚：这样好的剑法，我只在人族最顶端的剑修那看过，他难不成是哪家玄门的弟子?

风岚：不对，若真是玄门大家的弟子，师尊也定然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怎会让他流落到这角斗场……可若要是自学成才，那也着实太……

风岚哑然了好一会，才将那未尽之意说出。

风岚：那样的天赋，属实也太可怕了些。

少年于巨虎的搏斗还在继续。巨虎数击未成反遭重创，顿时大怒，攻势更加凌厉了起来。而虽然少年剑法惊鸿，但是到底是木剑，在少年过度的使用下，已经有了裂痕。

少年风月：要是他手中的不是木剑而是哪怕最普通的灵剑，那巨虎已经死了千百回。

风岚：咦?小阿月你居然也会看武学?

少年风月：我只是没像你那么狂热追求，怎么到你那里就是不通武学了?

少年风月：但话又说回来，他那剑法，的确是上上乘。这样的剑法，简直像妖师口中的云……

风月的话忽然停顿下来，半晌失笑起来。

少年风月：不，怎么可能，他只是一个角斗场的奴隶而已。

木剑在此刻断裂开来。

角斗场上的二人此时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巨虎龇着牙威胁着，却没有了继续反扑的力气。而少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肩骨那更是被巨虎的獠牙撕开，伤口仍在不断的淌着血。

他低声咳出一口瘀血，二指成势并做剑势，缓缓走到了巨虎面前。

手起手落，却是凌空劈开一道剑气，将那巨虎斩杀而死！

风岚：我在做梦吗？平地起剑罡!

风岚：连教我剑学的老师都做不到!哪怕是当今天下，也只有人族的那位剑尊能做到……怎么可能，他又不是剑尊更不是剑尊的弟子……不可能的……

风岚难以置信地恍惚着，而风月则在短暂的诧异后迅速回过神来，起身向和风岚一样目眦欲裂的场主那走去。

场主刚想动作，却被风月喊住了行动。

少年风月：我想要他。

场主摊开了手，敷衍着打着哈哈。

场主：那可是我们百兽场的摇钱树啊客人，不卖的不卖的。

少年风月：三千妖石。

场主睁大了眼睛，但仍旧摆摆手不肯松口。

风月反倒是对他笑了一下，一枚少主令在他的手中浮现。风月看着场主，语气带着威胁。

少年风月：本少主想要的东西，妖族还从来没有敢人拒绝，你是第一个。

场主：等等，你是，不，您是——?

场主原先还洋洋得意的表情瞬间变成了诚惶诚恐，他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数出来一张卖身契，小心翼翼地朝风月递了过去。

场主：不知风月少主您来，小的多有怠慢，对不住对不住!

场主连滚带爬地将角斗场的大门打开，吩咐人重新给那少年扣上锁链。转身朝风月谄媚地笑着，脸上是带着求饶的讨好。

场主：这是那人族的锁扣，里面封存了毒针，只要一针就能让那人族立地毙命，少主您收好。

风月却没有接，望着那个在角斗场上喘息着处理伤口的少年，反而忍不住突然问了另一个问题。

少年风月：他是怎么被送到这里的?

场主：少主您让小的想想……额，好像是一个月前的一天吧，他被打断了手被扔到角斗场的门口。

场主：小的想着反正不收白不收，正好咱这也缺人，就让他留下来了。

少年风月：我知道了，开门吧。

场主：可是少主大人，您还需要穿甲——

少年风月：放心，想杀我，他还不够格。

风月向那少年慢慢走去，最终停在了他的面前。

少年察觉到他的接近，老远就向他望过来，但是察觉到他并无杀意，又慢慢蹲了回去。

少年风月：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有回答。

风月皱着眉想了想，换了一个话头开口向他解释起来。

少年风月：我向场主买下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奴隶。

谢宁：我没有名字。

少年风月：人都是有名字的。

谢宁：阿嬷没有给我取名字。

少年风月：阿嬷?

谢宁：嗯，打断了我的手将我扔到这里的人，我的……

少年停顿了一下，良久，才继续开口。

谢宁：母亲。她是我的母亲。

风月怔了怔。

少年风月：你恨她吗？

谢宁：恨?

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一瞬茫然。

谢宁：我对她有用，所以她养我，我没有了，所以应该被扔掉。

谢宁：她让我帮她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但是那一次我失败了，所以她不要我了。

谢宁：工具如果不能服务主人，就会被扔掉。

少年认真地解释着，却猝不及防被风月抬手擦去了脸上的血污。

少年风月：今天是七月十一，以后，你的名字就是十一。我叫风月，是你的新主人。

谢宁：……是。

谢宁：主人。

谢宁低下头，却轻轻拉开了风月的手。

风月怔了怔，半晌，失笑。

他看着谢宁，像是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物那样，轻轻地笑起来。

少年风月：我现在确信无疑，你绝对会成为我最好的一把剑，十一。

少年风月：你天生就是最好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