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业

疼痛。

从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烈的疼痛。

谢宁艰难地睁开眼,眼前除了血色,便是模糊的火光。无数鬼影幢幢,哀声及野。

他勉强支起身体,呛出一口气来。

剑离:你醒了?

谢宁:你是谁?

剑离:阴使。

谢宁怔了怔,有些茫然地看向他。而扶起他的青年则淡淡扫了他一眼,给他手腕上扣上了一个赤色的镣铐。

剑离:这里是九渊域,鬼界审判罪人的地方。所有生前翻下罪孽的魂灵,只要一息尚存,最终都会来到这里接受审判。

谢宁:审判?

剑离:对,审判。

剑离:魂灵需经过七罪问责,贪,毁,杀,暴,欲,妒,欺。

剑离:你犯的是杀。根据断魂书上的罪,你生前曾经犯下屠城之罪。

谢宁:所以,我会被你带到杀罪受审?

剑离:对。

说到这里,剑离顿了顿。

剑离:但也并不是说,你接受了审判还能轮回。

剑离:一旦确认罪行,魂灵便会囚困于此,不得超脱。

谢宁:我明白了。

剑离:你不害怕?

谢宁:当然怕。

谢宁沉默着看着手上的镣铐。

谢宁:但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剑离: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剑离轻嗤一声,直接拽过了谢宁手上的锁链,拉着他向西南方向的一座古殿走去。

那古殿雕梁画栋,一片富丽堂皇。坐落的山上却是白骨成山,蜿蜒着看不见尽头。

剑离:这里就是审判杀罪的镜业殿了,你上山吧,殿主会对你们进行审判的。

谢宁:我们?

剑离:对,你们。

剑离:杀罪是最重的罪,也是最严苛的罪。看到这垒成山的白骨没有?都是罪人。

谢宁怔了怔,回过神来的时候,剑离已经走了。他盯着手看了看,上面是白骨森森,约莫是之前在九渊受刑的时候手的伤。

没有灵力,没有根骨,现在的他和废人几乎没有什么两样。谢宁抬起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上的镜业殿走去。

却也不是因为山上的白骨坎坷,而是因为他因为坠下九渊折断的腿骨。

对江山:啊!怪物啊!

走在半山腰的时候,谢宁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遍四周,又很快反应过来把她吓到的怪物是自己。

谢宁:抱歉,我的死相,不太好看。

对江山:啊,啊哈哈,原来不是怪物啊……

闻言,那少女僵硬了片刻,没再尖叫起来,但仍旧谨慎地与谢宁保持着距离。

谢宁顿了顿,低头在四周扫了一圈,拢起一圈叶枝草木编成了一个面罩遮住了脸。虽然还是不好看,但至少不那么吓人了。

谢宁:这样,是不是就没那么吓人了?

少女缓过神也自觉实在太伤人,默默走近了一些,主动给谢宁递上一个面罩。

对江山: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有点害怕。我知道的,这也不是你所能选择的,毕竟生死无常事嘛,哈哈。

对江山:对了,我有一个多的面罩,你可以戴上试试。

谢宁:多谢。

看到谢宁接过面罩,少女才算松下一口气。她挠了挠头,有些犹豫地开口。

对江山:你伤的好惨,你生前是不是得罪了谁?

谢宁没有说话,神色有一瞬间僵硬。

对江山:算了算了,不想说就不说吧。

对江山:我叫对江山,因为杀了很多恶霸也到了这里,按那个鬼使的说法,好像要接受什么审判来着。

谢宁:杀恶霸?

对江山:对,我可是行侠仗义的女侠哦,厉不厉害?

谢宁:厉害。

谢宁一面跟着对江山向山上走,一面听着她的插科打诨。对江山是个很自来熟的人 ,一路上大部分虽然只是她自顾自的自说自话,却已经单方面和谢宁称兄道弟了起来。

路上谢宁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不多时,到了山顶上的镜业殿。

路上都是没人收敛的尸骨,是魂灵的残念所化,对江山吓得汗毛倒数,几乎是瑟瑟发抖着跟着谢宁走进大殿的。

对江山:这里好阴森啊,阿宁,你不怕吗?

谢宁:可是,我和你,我们本身也已经是死人了啊。

对江山:但是真的还是好可怕啊啊啊啊!

谢宁无奈地摇了摇头,拉着对江山走进了大殿。殿内此时里面是惊慌失措的人群,所有人或惊或怒地环顾着四周,嘴里抱怨着咒骂着。

随着谢宁和对江山的进入,沉重的大门突然关上,在偌大个殿内震出剧烈的声响。

对江山被吓了一大跳,抓着谢宁的手差点没捏断后者的腕骨。

谢宁:……对姑娘。

对江山:对不住对不住!

不光是对江山,人群纷纷掀起一潮起一潮的骚乱声。喧闹的声音几乎要将大殿给掀开。有不少人又试图撞开大门,然而大门却仿佛生了根,任凭人们如何使劲,就是纹丝不动。

赵见生:这是,这是什么?

赵见生:为什么推不开?!

有一个人嚎啕大叫起来,那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然而他才喊到第二句,突然就止了声——他的脑袋突然炸开碎散,腐臭的血飞溅了他周围人的一身。

人们顿时如被掐了脖子的鸡,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中。

镜业:诸位,是觉得杀罪不够满足,还想再去受一遍暴罪吗?

高台上的一个声音打破了平静。

谢宁向上看去,那是一个翘着二郎腿的红衣男子,姿态随意雍容,带着漫不经心的傲慢。

时我与:你是谁?

有一个青衣女子最先反应过来,她的脸上还有被那人溅到的腐血。

人们也顿时不安而惊怒地向那人看去。

镜业:我?我是掌管你们这些罪人审判的令使,镜业。

镜业:押送你们来的阴使已经和你们说的很清楚了吧,你们凡在此者,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镜业:凡有罪之人,皆为我所审判之人。

谢宁:审判之后呢?我们会怎么样?

镜业:如果你们能活下来,就可以获得赦免,取代我的位置,成为令使,审判后面的罪人。

镜业:当然,就我而言,为了不会回到和你们一样的地位,我当然不会让你们活下来。

镜业轻轻地笑起来,他随手划出一道鬼气,在半空中写下了两行字。

镜业:现在,是你们这帮罪人的第一道审判。审判。

镜业:你们皆数有罪,现在,你们用自己所能,去审判杀死你们身边的人。人可以多杀,但不杀的人,就算您能活下来,也会被我所杀。

镜业:现在,审判开始。

时我与:你这是让我们自相残杀!

镜业:对啊,但是反正你们如今想活,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镜业的话音落下,而紧接着,他的身影也于刹那间消失在了殿中。

剩下面面相觑的人们惊疑不定地看着身边的人。

时我与:大家,大家冷静一下,现在就自相残杀岂不是陷入了那个人的陷阱?他是想看到我们自我怀疑!

出声的女子紧张地开口,然而没有一个人附和她。

而打破着岌岌可危的平静的,是一个清亮的穿刺声。

那是个遍身刀伤的人,他的手腕已经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代替手掌绑在伤口出的弯刀。

女子愤恨地看着他,然而还没开口就被他堵了回去。

止戈:少用你那套装腔作势训教人,你是不是生前被捧得太好,得意忘形了。

止戈:刚刚那个人有句话确实说的不错,我们,我们每个人都是罪人。

止戈:无论被迫还是主动,我们都不是你口中那堂堂正正,悲天悯人的好人。

人们的情绪被他的话语所调动。

一折春:对啊,凭什么我们要拼着烂好心去赌那个人话里的不可能?

一折春:反正,反正只是杀个人而已,反正是已经做过的事情而已。

时我与:等等!不是这样的——!

女子慌忙出声,然而还不等她前进,一把刀自身后贯穿了她。

她猝然睁大眼,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随即身体化作碎光消散。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强者挥刀向弱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对江山:对不起对不起……我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一把剑从身后刺来,谢宁匆忙侧身躲过。他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向对江山看去。

然而对江山没有片刻犹豫,大喊一声,更加凌厉地刺了过来。

谢宁咬了咬牙,艰难地和对江山扭打起来。虽然他身为符剑双修,但如今身受重伤,而对江山手持武器,谢宁好几次差点没被对江山贯穿心口。

对江山: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去死呢?!

谢宁的后背被划出一道伤口,他呛出一口血,硬扛了肩膀上的一刀,握着剑刃将对江山手中的长剑夺了武器。

对江山:对不起,阿宁,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间鬼迷心——

对江山倒在地上,目光死死地盯着谢宁的方向。

谢宁:对不起,我也只是想活下来。

谢宁撕下衣摆捂住伤口,吃力地向远离人群的方向走去。大部分人看着他满身是血又拿着剑,倒也没找他麻烦。

在谢宁的身后,是一片刀剑厮杀声。

行川:你是来杀我的吗?

谢宁慢慢地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少年。他坐在一地血迹中,虎牙上还沾染着血。

人们几乎是避着他厮杀的。

谢宁:不是。

行川:那你是想和刚刚那个女人一样,劝我好好向善?

谢宁还是摇头。

行川:那你来我这干什么?

谢宁和他保持开一个安全的距离,在血迹还算干净的地方慢慢坐下。长剑被谢宁收起,不是朝着少年的方向。

谢宁:只是想休息一下。

少年怔了怔,片刻,嗤笑一声。

行川:我杀了很多人。

行川:所以,我说不定会杀你。

谢宁:我知道。

谢宁靠着墙喘息着,却没回头看少年。

谢宁:你杀我,我就会杀你。你不杀我,那我就不杀你。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谢宁的长剑与身后的人相撞,后者诧异地抬头看向他。

行川:反应不错嘛。

谢宁不答,手中长剑发力,剑刃向少年逼近。

然而少年手上的力气大得惊人,虽然不足以反杀,却也能支撑着让谢宁的剑不得前进半寸。

行川:你杀不掉我。

少年平静地说着,是陈述的语气。

行川:你很厉害,要不这样 你我联手,去杀了他们?

谢宁:我说过,你杀我,我就会杀你。

行川:真小心眼。

血迹顺着剑刃滴落,少年倒吸一口凉气,握着剑刃的手微微颤抖着。

谢宁是真的铁了心要杀他不可。

行川的手几乎被剑刃割断,他艰难地喘息着。

然而就在剑刃将要突破抵抗的时候,谢宁却突然被一道力气逼退。

谢宁诧异地向身后看去,不少原本还在缠斗着的人纷纷同他一样被莫名的力气强行分开。有人还想再出手,着一次,却是连手也被那力量撕裂开了。

镜业:各位,既然叫停了,比赛就停止了。

镜业:对于你们自身对自身的审判已经结束,现在再妄动刀兵,可就是罪加一等了。

谢宁冷漠地看着少年站起来朝他眨了一下眼睛,带着耀武扬威地走到了他面前。

镜业:大家都很有活力嘛,现在,让我们看一下大家审判的完成情况吧。

随着镜业的话音落下,人群中几个人的身体突然炸裂开来,又泯灭成光。只有他们身边的人身上的血迹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镜业:好的。清算完成。

镜业: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明天的审判内容就留到明天和你们说吧。

镜业:对了,友情提醒,非审判内容许可的私自斗殴杀人,罪加一等,就地抹杀哦。

谢宁看着身边正想朝他扑去的行川。

而后者居然也很自然地扯谎起来。

行川:磨牙,不行吗?

谢宁冷笑一声,收回了正要拔出来的长剑。

谢宁:嗯,对,我也只是想看看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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