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真
慌乱的人群仅仅花费了片刻便整理好了心情。
镜业只随口知会他们,在休息时间可以自己随意找个房间就走了。人们面面相觑了会,小心翼翼地各自找了个房间进去。
房间是和大殿装潢方式一样的穷奢极侈,金色的器玉制的砖,谢宁跟在人群中随意挑了一间屋子。卜一推门,便被琳琅满目的珠光宝气晃了一下眼。
行川:怎么,喜欢到说不出话来了?
谢宁转头,看见了正靠着他房门笑得行为盎然的少年。
谢宁:不去挑房间,赖我这里?
谢宁:没事干可以自己找根绳子吊死。
行川:他们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没抢到屋子,只能投奔你喽。
谢宁:下次编瞎话可以自己先试试能不能骗到自己。
行川:哈。
少年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摸了摸鼻子,却好歹没再插科打诨。沉默了片刻,他正色看向谢宁。
行川:我不想死。不想魂体被那个叫镜业的抹杀。
行川:你很强。我想和你连手,我们一起通过这场审判,取代那个人。
谢宁:在你试图杀我之后?
行川:刚刚那个人不是也说过了吗,非审判许可情况下,不得私自斗殴。
行川:杀了你,我也活不下去。
行川:而且看你现在的样子,那么重的伤,你也需要帮手吧?
谢宁停顿片刻,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行川:明智的选择。
谢宁:所以,现在话谈完了,你可以滚出去了吗?
谢宁皱着眉看着一脚卡着门的少年。
行川:既然是盟友了,不如一起商量商量后面的对策,毕竟明天就是第二场审判了?
谢宁手上发力,却无法将门合上。他闭了闭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谢宁:滚进来。
行川:对了,一直忘记和你介绍,我叫行川。
行川: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谢宁:谢宁。
行川:啊,谢宁?
谢宁:怎么了?那么惊讶的样子。
行川:咳咳,就是觉得有点巧。
谢宁:巧?
行川:你不知道,神界那位新少主之前早死的对象,也叫谢宁。据说是个人族剑修?死的老惨了,魂飞魄散,尸身也被祭坛吞噬了个干净。
谢宁怔了怔。
行川:还听说那少主现在半疯了一样,自残着养着镜花水月。造孽哟。
行川:算了,不谈那个了。
一块糖被行川递了过来,谢宁接过尝了尝,是辣味的。
谢宁:辣味的糖?
行川:对,辣味的。
行川:是刚刚我在前殿找的。那里东西可真多,衣食住行方方面面,连女人的香粉都有好几盒。
行川一面说着,一面给自己剥了颗。他吃糖也是急躁的,几下子咬碎又是一颗接着。一把糖没一会就空了。他砸吧了一下嘴,有些意犹未尽。
行川:谢宁,你那还有吗?
谢宁在行川的目光下将剩下的糖咬碎,理直气壮地摊了摊手。
谢宁:没有了。
行川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行川:辣不死你。
谢宁: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还算能吃辣。
行川:嗯哼,你是潇湘人?
谢宁:豫章。
行川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良久,谢宁才从那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听见行川的声音。
行川:打住打住,咱们还是睡吧。
谢宁:这房间里只有一间床,你要我到到哪里睡?
那团被子动了动,左半边被让出一半位置。片刻犹豫,又送去半床被子。
行川:这下可以了吧。
谢宁几乎被气笑了。
谢宁:行川大爷,咱们讲点道理,这是我的房间。
于是被子收了回去。
行川:不要算了。
于是谢宁第二天早上是被冻醒的。
他睡得不好,也没让行川惬意,不由分说地将后者从被子里捞出来,顿时收获了一早上的怨念。
行川:今天有审判。
谢宁:我知道。
谢宁慢条斯理地吃着大殿内鬼偶端上来的早餐,无视了行川的炸毛。
行川:所以你那么急着投胎啊?
谢宁:等着早死早超生啊。
行川被这个地狱笑话噎住了。
一顿饭他吃得心不在焉,脸上的怨念肉眼可见。然而谢宁没有半分软化,吃完饭后就拉着他去了镜业口中的审判殿。
殿中此时都是惶惶不安的人们,而作为这场名为审判的屠杀的主角,正悠哉悠哉地在高台上吃着一串葡萄。
镜业:各位,今天的第二场审判,名为鉴真。
镜业:俗话说,通过他人眼中的自己,可以知道自己的错处。
镜业:所以今天的审判,我们将以此为主题。
镜业打了个响指。大殿中心的地板瞬间塌陷,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镜业:在这次审判中,你们可以选择一个人成为队友。随机告诉你们中的一个人关于你罪行的答案。最后由另一个人回答我答案。
镜业:而答错的人,会被推下这个深渊。怎么样,很简单直白的要求吧?
镜业:顺便一提,若是不把正确答案告诉对方的得到答案的人,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一个关于下一场审判的线索。
原本才长舒一口气的人们瞬间慌了神。他们慌乱地看着镜业,不住地磕头求饶起来。
一折春:没被选上的人,肯定都会死啊!
镜业:我也没说要你们必须得不告诉别人答案啊。
一折春:你!
一番话被镜业堵了个结结实实,人们纷纷气愤地看着镜业,却无一人敢真正上前反抗。
欺软怕硬,心狠手辣,那才是他们的写照。
镜业:现在,审判开始。
镜业:你们有一秒钟可以挑选你们的救命稻草,没有选择的人,就由我来随即分配。
空照月:你说什么?一秒?!
立刻有人反驳,但在他话音未落之时,镜业已经以一声响指拉开了审判的序幕,人们慌忙各自地朝自己的手腕望去,此时那里正绑着一根红色的线,悬着遥遥牵向另一个人。
谢宁皱着眉看向自己那根红线牵着的另一头,是行川似笑非笑的脸。
行川:缘分呐。
谢宁:那真是段孽缘。
不只是谢宁二人,人群中不乏咒骂之声,只是在镜业开口之时,又瞬间如掐了脖子的鸡,纷纷噤声。
镜业:各位,不要的舌头,不介意我清理一遍吧?
自然没有人敢答话。
镜业:嗯哼,现在,我会告诉其中一个人答案,得到答案的人可以自行选择是否告诉另一个人。
随着镜业话音落下,无数莹蓝色的流光自他手中飞向高台下人们的身上,得到答案的人自然是长舒一口气,而没有得到的人则一脸生无可恋的落寞。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镜业的承诺太过于有诱惑力,相当于是许诺了一条命,没有人会为了不想干的人的生死而放弃这天大的便宜。
行川:啊,真是不好意思。
谢宁闻言抬起头,对上了行川的眼睛。
行川指了指自己指尖悬着的蓝色幽光,轻轻笑了起来。
行川:这一次,好像是我更幸运一点。
出乎行川意料的是,谢宁却没有同大多数人那样惊慌失措,短暂的沉吟后,反而露出了一瞬理所应当的淡然。
谢宁:哦,是吗。
那镇定没有半分强撑,却让行川莫名慌乱了片刻,电光火石间他似乎想到什么,急忙抬手想要格挡,然而为时已晚,谢宁的剑已经先一步横在了他的颈侧,带着侵人的寒意。
行川:谢宁,你还记得吧,私斗者会被那个叫镜业的处理掉。
谢宁:我知道啊。
谢宁这样说着,却没有放下剑的意思,反而是长剑已经划破了行川脆弱的脖颈,自伤口出淌出血色。
谢宁:但是你不告诉我答案,我也一样会死,反正都是死,不如拉着你一起死。
行川睁大了眼睛,他清楚的意识到,谢宁着话并不是说着玩的。如谢宁所说,被逼到绝境的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而杀死他,对于谢宁来说,是件不会有任何心里负担的事情。
行川:一二三四五。
谢宁:什么?
行川:刚刚镜业告诉我的答案,是一二三四五。
谢宁:哦。
谢宁这样应着,却没有放下剑,就这样架着行川走向高台。行川拼了命地想挣脱,可却无济于事。
谢宁:你可以试试,到时候是镜业杀我更快,还是我用剑的速度更快。
行川:哈……对,的确是错的。
行川:谢宁,你真是个疯子。
随着谢宁手上力量的加重,他的身上也浮现出道道伤口,然而谢宁还是凭着一股狠劲与行川对峙着。
他们都在赌,一个赌对方是否真的敢杀,一个在赌对方是否真的敢死。
像是针尖对麦芒,剑拔弩张。
镜业:真是狡猾啊,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方法。
镜业:不过,挺有意思的。
行川于谢宁的对峙自然被其他人一同看在眼里,然而大多数人都是自顾不暇,并没有余力去掺和进他们二人的纠纷中。
行川:……我……我认输。
行川的喉管几乎都要被谢宁斩断,到底是他先一步认了输。谢宁仍旧不依不饶地盯着他,行川强忍住几乎要因为虚弱带来的昏厥,气若游丝的给予了答复。
行川:天勾……玄五,答案,是天勾玄,五。
谢宁此时的身上也因为反噬遍体鳞伤,几乎认不出人形,他盯着奄奄一息的行川斟酌了片刻,微微抬起头,望向高台之上看戏的镜业。
谢宁:天勾玄五。
镜业:答案——
说到这里,镜业顿了顿,半晌扬起一个古怪的笑来。
镜业:正确。
镜业:恭喜通过第二场审判。
谢宁这才收起来长剑,他拄着剑一瘸一拐地挑了个角落坐下,目光看向尚在原地半死不活的行川,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将他拖到了放药品的房间。
行川:咳,好人做到底,帮个忙?
行川艰难的捂着脖子上的伤口,有些无奈地看向几乎成了一个血人的谢宁。
谢宁:我和你关系很好?
行川:但你不也还是将我拖了回来嘛。
行川:你需要我。即便是作为一个需要提防的工具,你需要我。
谢宁抿了抿唇,随意蹭干净手上的血,拿了几卷纱布给行川胡乱裹了起来。
行川:说起来真奇怪,我们此时明明身为鬼魂,却还是会流血,会受伤。
谢宁没有答话,手上没轻没重的力道让行川忍不住痛呼出声。
行川:唉唉唉,轻点!
谢宁:你再吵我把你手臂也给卸了。
谢宁:杀人犯规,可打残不是。
行川连皮笑肉不笑都假装不下去了。
行川:我真好奇,你这种人族是怎么到这镜业殿的。
行川:我呢,生前是个神族,当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贵族,只是被逼着谋生的底层。
行川:你呢,看你的样子,似乎是人族那帮修士?
行川:修士可最爱口口声声仁义道德,你——
谢宁没有说话,只是冷冷扫了一眼,却让行川闭了嘴。
谢宁:你想重来,我也想回去,就这么简单。
谢宁:所以,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妥协也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