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陈之君

离灯是个不好相与的,这点全玄门都知道。生性凉薄,动辄兵戈。

谢宁顿了顿,但事已至此,并没有办法能甩手不干。于是他只好盯着众人看好戏的目光,接过来队长手中的舞垂,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进了离宫外殿那舞乐升平中。

离灯:靡靡之音,真是无趣。

一殿丝竹声振,离灯一身玄袍,正懒懒地拨弄着一个人骨做的骨雕。

一直到谢宁进殿的时候,她才抬眼淡淡地扫了一下,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笑容。

离灯:本君听那贱民说,你有一舞要献给本君?

谢宁一顿,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离灯:咦,哑巴?

谢宁轻轻点了点头。

离灯:啧,原来是个哑巴。

离灯:来人啊,把他——算了,给她张纸。

离灯:小哑巴,你要能给本君找到乐子,本君就赏你去金玉楼挑件宝贝。

离灯:若是不能,本君就把你的眼睛挖下来,当今日的宝送去金玉楼好好存起来。

一只笔被离灯扔到了谢宁面前。

离灯:本君喜欢你的眼睛。干净,漂亮,琥珀色的颜色,像玉石。

离灯的语气带着狂热,像是遇到一件爱不释手的宝物。但谢宁没有失态,只是安静地提笔写下来了六个字。

侍女:那贱民说,愿授魔君剑舞。

离灯:剑舞?好,好极了。

又是一把长剑被离灯丢到了谢宁面前,那剑分明还带着剑意,差一点没划到谢宁的脸。

谢宁捡起来剑,微微俯身以做开场。执剑间手腕翻转,自半空中挽起一个漂亮的剑花,随即是一段行云流水般的剑法,却不是舞者应有的柔魅,而是一招一式的破军之势。

红纱纷飞,如蹁跹的蝶。谢宁挥剑时带着清脆的金玉声,足下金铃流转悦耳。

离灯:……这招式,真熟悉啊。

离灯的酒杯突然摔到了桌子上,但她随即回过神来,自嘲般笑笑,恢复了那片刻的失态。

离灯:可怎么可能呢,那分明是云浮的剑意,怎么会和一个小小的贱民有关系。

一舞毕,谢宁将剑捧起,还给了侍女。

离灯:喂,你那剑法,是谁教你的?

侍女:回大人,她说,自学。

离灯:好一个自学。

离灯低声笑起来,随口吩咐了一个侍女带谢宁出去金玉楼。

离灯:本座从不食言,霜降,你带他去挑东西吧。

侍女:是,君上大人。

立刻便有一个侍女下了台,她淡淡地扫了谢宁一眼,一扬手示意谢宁跟上。

侍女:走吧,带你去金玉楼。

于是谢宁跟上他,动作间略一停顿,带上了那一纸一笔。

侍女:怎么?有话想问?

谢宁点点头,写了起来。

“金玉楼可有治伤的药?”

侍女:自然,若是要论宝贝,除了妖族的青丘,便只有我们魔族金玉楼最为出名。

侍女:上到兵戈,下到丹药,休说普通珍宝,哪怕神丹神器都有几样。

“敢问治伤的神药,可有最好的?”

侍女:你这人胃口倒不小,哈哈。

侍女:自然也是有,那便是三百六十六楼那个回天丹,逆转死生,只要魂魄还存,死人也能拉回来。

谢宁恍然地点点头,正想再问,远处一串惊呼却将他和侍女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侍卫:不!不好了!

侍女:何事惊慌?

侍卫:霜降大人!

侍卫:是金玉楼,金玉楼失窃了!

侍女:什么?!

侍卫:有贼人不知私闯金玉楼,全楼的警备都出动了。属下负责禀报君上,霜降大人,实在是十万火急!

侍女:废物!

侍卫:霜降大人息怒!实在是那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很厉害的女子,我们,我们——啊!

那侍卫就那样死在了霜降的手下,谢宁呼吸一顿,看见她轻描淡写地擦去了剑上的血。

侍女:你留在这里,等我去杀个小老鼠。

谢宁点头,却在目送霜降远去后快速地翻了墙出去,一路飞檐走壁,直直朝远处的金玉楼跑去。

时阴:尊主,这里!

此时的金玉楼内,一片刀剑交错。时阴艰难地为闻人熙挡下了一刀,一口血呛出。

闻人熙:时阴!

时阴:快走啊!咳咳,晚了我们就一个也跑不了了!

又是一刀捅在了时阴的肩上,剧烈的疼痛差点没让他手上的魔刀脱力。时阴用力将一个布包塞给了闻人熙,吃力地将闻人熙推出了金玉楼。

闻人熙下意识地回头,却只看到了窗上映出的一痕极深的血迹。

闻人熙:……时阴!

闻人熙几乎想立刻冲回去,但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擦了擦脸上的血,哽咽着开始一路避着守卫躲开追杀。

谢宁:闻人大哥,这里!

一双手猝不及防地将闻人熙拉到一处矮墙,闻人熙正想挣脱,听得谢宁熟悉的声音,动作便停了下来。

闻人熙:谢道长?

谢宁:是在下。方才听侍女说金玉楼有变故,想来应该是你那边遇到了危险,便立刻赶来了。

闻人熙:那你的任务呢?

谢宁:任务?

闻人熙:你不是说……你有很急的事情要做,你这样帮我,只怕是计划都得要推翻了。

闻人熙低头,看见谢宁正撕下了衣袖给他将伤口简单包扎好。谢宁的手法实在算不上好看,但很麻利,像是经常处理。

谢宁:一件事想要做,总是有很多机会的,但是闻人大哥你如今性命垂危,这才是最紧迫的。

说罢,不等闻人熙开口,谢宁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小心翼翼地沿着人声寥落的地方领着。

离灯:一群废物,连一个人都抓不到?

谢宁的动作一顿,将目光投向了左后方的墙后,那里传来了离灯说话的声音。

侍女:君上息怒!属下已经差了数十人去搜了,很快就能将他生擒!

离灯:不必了。

一声响指响起。

离灯:此方金玉楼方圆二十里,本君已布下杀阵,那只小老鼠不是受了重伤吗,就死在这吧。

侍女:可是君上,没有您契令的那些魔……

离灯:死就死了,本君为何要在意贱民死活?

谢宁一时只感觉全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闻人熙:谢道长,趁现在赶紧跑,或许还有机会。

谢宁:那你呢?

闻人熙:我?

闻人熙:本来就是冒险之举,是生是死,都早已预料。

闻人熙:倒是你,无缘无故被我连累。

谢宁:在下走了,你就更走不了了。

谢宁摇了摇头,在闻人熙身边坐下。

闻人熙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是杀阵蔓延的速度太快,几乎是一瞬间,二人已经被卷入到了阵中。

谢宁醒地最早,闻人熙反倒是因为重伤还在昏迷。谢宁环顾了一下四周,到处都是一片苍旱,黄沙四野,无边无际。

谢宁将闻人熙背在了身上,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谢宁:离灯还真是好恶趣味,不直接杀,而选择将人活活困死在这里吗?

谢宁抿了抿唇,继续向前走着。沙漠多灾,除了炎热和干旱之外,还有随处可见的流沙,如果一时没注意,很容易就陷进去。

谢宁:咳咳——!

谢宁:嘶……

谢宁靠在一块石壁上艰难地喘息着,他的皮肤已经出现了多处晒伤,行动也越来越迟缓。更别提还有背上一个闻人熙增加运动量,不过两日,好几次谢宁走在路上差点没栽过去。

谢宁不敢睡熟,只是浅眠。实在是沙漠多虫蝎,要是睡死了,再醒来怕是已经被蝎毒蛰地长睡不起。

谢宁:闻人大哥?

又是一日勉强挨过去,可惜的是绿洲还没找到,先一步到的是伤口发炎恶化的闻人熙。

闻人熙人事不知地闭着眼。他不像身为修士的谢宁,此时他只是个普通人,连续两天的暴晒让他的皮肤甚至出现了几处干裂,样子好不狼狈。

谢宁:闻人大哥。

谢宁仍然是小声地唤着,但是闻人熙还是昏迷着。

谢宁:不行……在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因为杀阵的关系,谢宁的芥子空间也被封锁了,此时的他比起闻人熙,也只是个耐抗一点而已。

谢宁抬起手,生生咬破了手掌。剧烈的疼痛让他脸上发白,但他咬着牙,将手抵到闻人熙嘴边给他喂着血。

饥饿,脱力,疲劳,如今加上失血,即便谢宁拼命想强打起精神,却是在是无力撑着自己站起来。

谢宁:如今……是要,死……了吗?

没有人回应谢宁,回应他的只有烈烈的风尘。

谢宁昏了过去,最后的印象,是手上传来的,密密的疼痛。

闻人熙:……谢宁?

闻人熙:谢宁!

沙漠中,约莫是在晚上的时候,闻人熙终于醒了过来。他只是在看到风沙时怔了怔,随即快速反应过来,捞住了差点被流沙陷进去的谢宁。

谢宁此时的样子绝对称不上好看,伤口狰狞混着土灰,手上还有一道伤可见骨的疤痕,是新咬的,闻人熙回想起醒来时嘴里的血腥气,露出来一个自嘲的笑来。

闻人熙:谢道长,我是不是提前警告过你,既然对我无意,就不要再对我好?

闻人熙从衣服里拿出来一个有些脏兮兮的布包,里面是一颗微微泛着金华的丹药。

闻人熙:既然你知道,既然你还是愿意救我。

闻人熙将那枚神丹咬碎,然后微微低下头,吻上了谢宁干裂的唇,小心翼翼地将半枚丹药喂给了谢宁。

闻人熙:所以我误会了,我误会你喜欢我。

闻人熙:说起来真的很奇怪,在我最落魄的时候,遇到的都是你,救我的也是你,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闻人熙原本空空如也的丹田渐渐充盈起魔气,而被他抱着的谢宁身上的伤口也渐渐愈合着。

闻人熙:但是我不讨厌。

闻人熙:谢道长,我不讨厌这样的缘分。甚至我是欢喜着的,欢喜遇到的是你。

闻人熙:你这个人,笨拙,坚韧,单纯,拥有者格格不入的善心。但也不脆弱,不盲目。

魔气终于缓缓凝实成了魔婴,闻人熙伸出手,一杆由魔气化成的长枪自他手中浮现。

闻人熙:再给我一些时间吧,我一定,一定会告诉你我的身份。

闻人熙:只是到那个时候,希望你不会拿你的岁阳一剑劈我个狠的。

玄色长枪自空中生生撕开一个口子,闻人熙竟是直接把杀阵破开了。

此时的阵法外,离灯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破阵而出的闻人熙。

离灯:好强的魔气!你是何人?!

谢宁被闻人安置在远离战场的地方,闻人熙缓缓朝离灯走过去,长枪在地上拽曳出喑哑之声。

闻人熙:本座乃魔族五方魔尊之一,五方魔尊之首,勾陈君闻人熙。

枪尖直指离灯,带着足以压倒一切的杀意。

闻人熙:先魔君大人,现在,轮到本尊了。

勾陈,在人族中又唤为北辰,为帝星紫薇。

离灯大笑,手上魔刀出鞘,刀光与长枪相击,一时魔气翻涌,殊死相争。

系统:闻人熙悔过值:1。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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