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本末倒置
贺峻霖跟严浩翔简直难得和谐地相处,不说相敬如宾,当然毕竟是合法夫夫,也算难得平淡。
严浩翔恪守本分,但不是丈夫的本分,是克制,敬守,做个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将名贪婪欲望的可怖野兽训化成温顺乖巧、没有攻击性的小猫咪。
不过谁知道呢,毕竟狮子不是说收起爪子,就能是什么温良的小猫咪,上去顺毛摸一把指不定反被一掌摁住。
贺峻霖时常觉得被他盯得毛骨悚然,想装不知道都难。起初还能被严浩翔借着便利,在肢体上微不足道的亲密接触一下,之后像是被贺峻霖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就直接被杜绝了。
这样的转变之快,态度之决绝,严浩翔有过反思是否越界。
事实是,除非意外,所有存在的接触本就是合理的,甚至算不上“亲密”,判定标准自在人心。
月姨待过的有孩家庭里,夫妻关系她见得最多,像他们这样的算不上新婚燕尔的蜜里调油,不好比之七年之痒的麻木冷淡,又不是归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
至于说是搭伙过日子,最起码也该找个看起来志趣相投,随便哪个方面能够有默契的搭档才好。更何况还是同性。
严浩翔和贺峻霖怎么看都是四不像的伴侣,两个人怎么就凑在一块了呢。
肆意打听雇主信息是有违工作准则的,但时间久了总会随耳听得到一些细枝末节,上了年纪自然难免八卦。
但严浩翔和贺峻霖像是两堵密不透风的墙,你无法从两个人的交流相处中捕捉到任何一点关于二人的感情流动,在这一点上他们的默契简直空前绝后,若非有过长久的培养,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不过就算本人的内心素质再高,同样也是可以从最薄弱的身边人撬开关口。却是显然,除了个虽然看起来呆但实际绝口不提老板情史的小辉,那个叫江风的年轻人更是一句话不会多说的正派人士。
豪门贵派的那点规矩,月姨也体会过,但像这种里里外外都古里古怪的做派,还真是连她这种见多了世面的老人也是第一次长的见识。
只当做是工作来看待,倒也没不好的地方,遇到没有经验常识、难缠挑剔的主雇实在是常态化,且以往所谓的育儿知识培训补充,也只是走个过场直接就把幼儿丢给月嫂全权负责,既然钱花到位了,可以按最标准舒适的来,何必真要浪费那个时间。
这次工作最不一样,除了是以同性伴侣为培训对象,更重要的一点是身为金牌月嫂,压根还没有见到过真正要服务的对象——孩子。其实是有点儿本末倒置了。
月姨能在这行待这么多年,最主要因素自然不是喜欢跟雇主们谄笑打交道,是她真的很喜欢孩子,在日久天长里得到了信任和肯定,才被整个行业认可。
练好的兵不是用来打仗,而是拿起锄头耕田,该说是岁月安然呢,还是大材小用?理论知识学再好,也比不过真上战场一试高下。
一时竟觉得这开出来的高薪,赚着不是那么心安理得。
为了弥补道德上的心理落差,月姨主动地向雇主提议,为两个人“借”来了真正的婴儿。晴姐居然还真的同意了。
小baby是月姨曾亲手带过的主雇家的小孩,一抱在手里就跟她亲得不行,那家的前雇主也非常信任月姨,只是由孩子外婆抱着来了就交给月姨,“借”严浩翔和贺峻霖照顾了一下午。
说实话,
贺峻霖:「惨不忍睹。」
贺峻霖一度崩溃,这算是他觉得人生中遭遇的第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贺峻霖:「要怎么伺候这个小祖宗才能顺他的心意。」
小孩的月份其实不小了,月姨是将孩子带到满月,孩子妈妈坐完月子恢复好才功德圆满的。所以相对于月份过小的婴幼儿来说,让两个新手来带会更安全一点。
可就是因为婴儿随着月份长起来,感知能力和对外界的敏感更甚于胎儿时期,就更加不好把握喜好和舒适区。严浩翔那套对于既定程序研究出来的应对法则,放在这么一个情绪敏感的baby身上也统统不适用。
他在贺峻霖面前所体现出来的唯一一个优点也随之破碎。
月姨宽慰二人,
月姨:刚出生的幼儿剪断了脐带,和妈妈的联系不会立马消失,只要一回到妈妈的怀抱里就必然会有安全感,变得平静。
月姨:随着月份大了以后,幼儿的感知变得敏感起来,对熟悉的环境和怀抱产生依赖感,就会排斥和害怕陌生的人和事物。
月姨给二人总结的中心思想自然是多多培养和幼儿的感情和磁场,至于两个人听没听进去,有没有被宽慰到,最后理解得怎么样就是另外的事了。
毕竟月姨既不知那个是否存在的“孩子”的实际情况,更不知那孩子的母亲早已意外去世,更不知道贺峻霖心中存着的隔阂,她那一句听进谁的心里才沉重无比。
贺峻霖怎么学怎么做,都是比不过生母温热的怀抱,更不可能替代得了能让严浩翔为之落泪的那个她。
所以是幸好签了那份等价交换利益的协议书,否则贺峻霖还生得出除那些之外的,还能凭空得到些别的什么的错觉。
要说多配合也都算不上,贺峻霖觉得自己也不过是凭那点莫名生出的本分办事,毕竟是他亲口应承过的,真要反悔倒是不好开那个口。
至少在带孩子的时候,贺峻霖觉得这将是未来另一个人在生活中互相融入最棘手的问题。但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毕竟他先前可从没想过要以伴侣的身份去面对严浩翔的父母。
严家父母长期分居两地,严浩翔的母亲久居重庆,就在家乡过最平常普通的妇人生活,如果说严父和晴姐都是十指沾铜臭的商人,严浩翔是在娱乐圈声色犬马沉沦舆论的公众人物,也就只有严母是像贺峻霖的父母那样生活在烟火气中的普通人。
贺峻霖对严浩翔母亲的印象早就定格在许许多多年以前了,上一次得见可能还在他们那个团体刚运作起来的初期,每个人的父母总会为了给自己孩子打气特意来捧场,兄弟们彼此才得以跟对方长辈见上面。
但是后来团体走上鼎盛或衰败,活动办得再盛大,现在才回想起来,贺峻霖没再见过严浩翔母亲出面过,大概她本身就是个深居简出的妇人,并不爱凑热闹,为着支持孩子的梦想才出趟远门。
就像贺峻霖并不了解严浩翔家庭那样,他也不会很没礼貌地去揣度一位长辈的行事作风,但晴姐说是实在没办法,人长辈一再要求强调要他跟严浩翔一起去见个面吃个饭,况且伯母身体状况不佳,不好惹得她生气着急。
本来原先提的两家长辈面谈严浩翔和贺峻霖的婚事,但两个人先斩后奏顾着眼下,见父母的事也一再延迟。
巧就巧在,两个人既然都已经在重庆,就干乘着便利见一面这边的家长,形式上也得走个必要的过场。
长辈不知道他们结婚的性质,只是想亲眼一睹孩子的幸福。
父母想念孩子,这样的出发点本身就不是好找借口推辞的,迟早得设法应对。
严浩翔知道贺峻霖心中介意和别扭,更不希望强迫他,只道是贺峻霖只要是不想,可以不用去,他会解释的。
贺峻霖当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态度,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花了整整两天两夜的时间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答应了跟严浩翔一起回去,以未来贤婿的身份,跟这位阔别已久的长辈再见个面。
出于贺峻霖自己的想法是,该躲的躲不掉,与其稀里糊涂被严浩翔抹黑了形象,倒不如大大方方地面对一番不管狂风骤雨或是讥诮冷讽,至少他人前把礼貌扮足了,为人处世方面落不下话柄。
贺峻霖越发觉得自家的羽羽女士接受能力别说是比她的同龄人,就是比起贺峻霖都要宽容不少,始终跟紧时代的脚步不曾落下。但那不代表其他长辈能跟她海似的心大,不在乎自己儿子后半生要跟男的还是女的过,要不要生养后代,此等奇葩有羽羽女士一个已经算是不可多得了。
其实多多少少也能察觉得出,严浩翔的家庭是相对传统的中式家庭,与马嘉祺的家庭环境和教育理念有过之而犹不及,否则何至于三年内就性格大变,活像是压抑久了迟到的叛逆期。
且不论整个家里的决策者,也就是严浩翔父亲的态度如何,但凡做母亲的,平常心态都会希望孩子能走安稳的道路,不管是未来的职业规划,抑或人生大事。严浩翔母亲未必是个什么态度。
出于贺峻霖的身份转化,这次的见面安排显然是需要他全方面考量的慎重,除了他认为最重要的,应对像被长辈无情强行拆散的剧情外,就是见面礼该送什么、怎么送。
贺峻霖没怎么给像自己妈妈那个年龄阶段的其他女性送过礼物,不怕中规中矩,就怕太轻浮。为此,他特意从恰好在这个年龄段里的月姨取经。
贺峻霖:月姨,如果像家里小辈要给你送礼物,送什么会比较合心意,或者说合适?
月姨:那就要看你是要送人还是送身份了。
贺峻霖:嗯……
贺峻霖觉得这是个好问题,
贺峻霖:那要是送人是什么讲究呢?
月姨:送人你就得从这个人的喜好入手,研究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贺峻霖想了想,这就得问严浩翔才能知道。
贺峻霖:那要是送身份呢?
月姨:要看你送的是哪个身份了。
月姨:是要送她的社会地位,还是关系亲疏。
月姨:如果是社会身份,那就是有求于人家,如果是算亲情血缘,就是提礼问好。
贺峻霖:算……
贺峻霖:伯母。
退一步,岳母这个词贺峻霖怕自己咬着自己舌头。
月姨:那就送点日常的补品燕窝阿胶红枣核桃粉什么的。
月姨:或者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带一束花,康乃馨郁金香都可以。
月姨无法同感送礼这种事难在哪,毕竟他们这一辈人在走人际关系上热衷非常,也可以说是很好地继承血脉里的这一优良传统。反观现在的年轻人,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生怕不必要的人情往来。
贺峻霖以前不用考虑,是因为家里有父母维系亲戚关系往来,工作联系上有公司体面安排,他和几个兄弟之间也不需要在意所谓的物质交换去维系或者促进关系,更何况彼此之间再了解不过对方,送不送礼物并没有多大影响。
这是他唯二难得过于郑重其事地考虑和为难送什么“礼物”,一次是庆生礼,这次是见面礼。
贺峻霖向来游刃有余的事,貌似碰上严浩翔就都变得不好把握了。
严浩翔:补品什么的不用送,妈她向来遵医嘱调养,那些东西一年到头都不缺,送了反而浪费。
严浩翔:而且她朴素节俭惯了,一见面就送她珠宝首饰,她会觉得太贵重和浪费。
贺峻霖本来就是特意避开严浩翔不在场的情况问的,谁知贺峻霖一回头,这人早从卫生间出来了,把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大差不差。
月姨:原来是要送给自己母亲啊,那就更简单了。
月姨这是误会了严浩翔的话,贺峻霖本想解释,又不免好奇简单这个词是怎么归纳总结出来的。他的观点是就算自己的妈妈,也不能敷衍对待。
月姨:做母亲的,比起收到多么贵重精致的礼物,肯定更希望子女能多回家看看自己,多陪陪自己,比什么都强。
月姨:像我这个年龄,自己孩子也早就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事业要打拼,在身边还好起码能看到,不在身边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还总是聚得匆忙着急的,坐下来好好说会话的时间都没有。
月姨:对于妈妈来说,孩子生下来辛苦,教育的时候烦心,养的时候操心,离家又挂心,总之是一辈子都挂在心上。
月姨:所以啊,趁着妈妈还在多陪陪她,毕竟像妈妈这么个人啊只会少也不会再多了。
几句话最后离给不熟的长辈送礼偏题有点远了,但贺峻霖也是受用的。比起一般的母子关系,贺峻霖和羽羽女士的陪伴相处算是很少的,可是爱并不会因此减少,做妈妈的在贺峻霖不知道的地方操了多少心,伤了多少心呢。
不知道严浩翔和他妈妈之间是怎么相处的,但全天下自愿成为妈妈的,对待子女的心境没什么不同。
严浩翔:嗯…
严浩翔那边正郑重点着头,贺峻霖却依旧茫然不决要怎么挑选礼物。
严浩翔:送花吧,我来定就好了。
严浩翔特意对贺峻霖担下这件事,要他不必在这种小事上担忧。
可能在他的概念里,并不存在自己妈妈会不喜欢贺峻霖,会因为没有收到多么贵重的礼物而不高兴,会不看好他的婚姻,会不讲情理地拆散这段姻缘。
贺峻霖所担忧的,是他压根没考虑到的层面。
因为严浩翔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贺峻霖不愿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们在一起。
贺峻霖在送见面礼上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心得体会,也只能由做儿子的用心准备了。那么贺峻霖唯一需要想的,就是怎么在长辈面前表现,争取留个好印象。
严浩翔不愿意让贺峻霖在他的家人面前感到拘束,即便他常常也透不过来气,但他想和贺峻霖长久走下去,哪怕是以后要面对父亲的威压,他都会有更多的耐心斡旋。
嘴上说着、心里念着不期待、没抱希望,但两个人的劲到底都在往更加长远的未来使,未尝不是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月姨是越看这俩人越猫腻,怎么瞧都不像是新婚夫夫,这回一听像是家长都还没见过,先婚后爱的剧情只在电视剧里头看过,没想到现实中能碰到。
月姨:「现在时代快进到这种程度了?」
月姨:「不仅流行快餐式恋爱,还盛行起快餐式婚姻了?」
月姨:「当真是年纪大了,越来越赶不上现在年轻人的思潮了。」
作为外人,月姨看他俩这事怎么不靠谱毕竟也说不上话,老一辈的婚恋观还是爱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谈婚姻之实,板上钉钉。
严浩翔和贺峻霖的本末倒置是从不挑明爱或不爱也都得在一块了。
你可以用一辈子应证爱存在,但不能从一开始就假设没有爱。一切就变得太简单独断。那才真的是贺峻霖生性软弱、慈悲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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