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睡觉吃饭
贺峻霖被枕边的手机嗡嗡嗡震醒,说是醒了其实没有,但还是强撑着从床上支起身坐了起来。整间屋子除了床头一盏台灯发出微弱的光源能够照亮贺峻霖他自个,就再没有别的光源能让贺峻霖视物。
贺峻霖人仍是懵的,摸起还在振动的手机,摁一下就停了,再摁一下屏幕亮了。
正正好好半夜十二点。贺峻霖睡了该是有个两个半小时,比预计的多睡了一个半小时。睡前他定了几个闹钟,每隔一小时响一次,他了解自己摁掉继续接着睡的习惯就多设了几个。
他放下手机眼睛半睁半闭坐着缓了好一会,想起貌似除了闹钟还有听到过别的类似哭声,这才拖拖拉拉下了床,拖鞋在脚下趿拉着往外走。
贺峻霖手握在门把上,奇怪地停顿了一下。
贺峻霖:「怎么关上了?」
贺峻霖:「难道是严浩翔?」
倒也是没有太大惊小怪的果不其然,只是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将门打开。
起居室的灯光暗了大半,只留下一圈不甚晃眼的LED灯,倒也能看得见。
起居室的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动静,贺峻霖走过去才看到歪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的严浩翔。光线不甚明亮,在距离上,贺峻霖看不出来严浩翔只是微眯着休息,还是已经睡过去了。
贺峻霖也不出声叨扰,只是在原地看了他一会。贺峻霖也是对严浩翔的性子有点把握,这人大概就是没想过要叫醒自己,好在有先见之明地设了闹钟,不然真要一觉睡到大天明。
对于严浩翔这番不止算是体贴还是存心想让他明天不好意思的行为,贺峻霖真是啼笑皆非。不过也不是值得刻意去计较的事。
贺峻霖视线游弋到沙发另一侧耷拉着的外套上,脑海里突然袭来那晚见到严浩翔的景象,倒是一整的清醒了。
严浩翔难得在贺峻霖眼前安静地睡会,也省得还将人叫醒了搅扰他。却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贺峻霖过去将那件始终没有收起来的外套拿起来,轻轻抖开,又走到严浩翔那将衣服给他盖上了。
整个过程都是极谨慎小心地,严浩翔睡时无一丝察觉。想来是真的睡熟了。
贺峻霖:「总不能大刀阔斧地把被子搬过来,凑合凑合盖件衣服免得着凉。」
贺峻霖在心里于是自圆自说。
没过多会,摇篮里突地一声大一声小,一声高一声低地有哭声出来。贺峻霖本想着怕把睡着的严浩翔吵醒了,这就要抱起来到卧室里头去,却没想到严浩翔一下就醒过来了,甚至比贺峻霖反应还快,整个人半弹起来似的立马伸手就往摇篮里去抱。
贺峻霖吓了一跳,跟严浩翔忽然凑上来的脑袋撞到一块,倒是不疼,就是忽然蹿起个黑影把他吓了个好的。
严浩翔:霖霖?
严浩翔抬脸看他,话也脱口而出。
贺峻霖心口一紧,神色却是自若地往后退,奈何手还被严浩翔摁着,力气大的叫人苦不堪言,便只能把脸稍稍撤开,免得防范不及凑上了。
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地视线交缠了一会,严浩翔才后知后觉自己的鲁莽,放开贺峻霖抓婴儿的手。
严浩翔:你怎么...醒了。
严浩翔顺势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极不自然地用话错开。
贺峻霖:定了闹钟。
贺峻霖这么说着话就把娃给抱了起来,到沙发上坐下,左看右看观察到底是为什么哭起来的。
倒是完全没把刚才的意外当回事。
严浩翔:应该是饿了,我去泡奶。
依据模型发出的音调,严浩翔立马给出了判断。
严浩翔说着便要去,却也是才发现另一只手上竟攥着件外套,刚才起身的时候下意识就抓住了从身上滑下去的东西,没想到是件外套。
而且这件外套甚是眼熟,他愣在原地分辨了好一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拿的了。
贺峻霖见他突然就没反应了,看向他却见他拿着那件外套莫名其妙开始扭捏起来。
严浩翔:这件外套,我不知道什么时候...
贺峻霖听他吞吞吐吐,一副想解释但完全解释不清楚的苦相,就替他说清楚。
贺峻霖:是我给你盖上的,在沙发上那样睡会着凉。
这话说完,严浩翔鹌鹑一样霎时静了下来,似乎是还在理解贺峻霖说了什么。
见他一时半会这是想不通的,只能抛问:
贺峻霖:是你去泡奶还是我去?
严浩翔这才动了,忙说了句
严浩翔:我去泡
就去翻找起来,混合勾兑温水和奶粉。
在递给贺峻霖喂娃之前,严浩翔特意在手背上滴试了一下水温,再过一遍冷水才给他。
贺峻霖抱着手里的娃,找着角度将奶嘴挤进模型的口中,有规律地摁压柔软的瓶身喂奶,那哭声才慢慢没了活力,变得安静祥和。
贺峻霖松口气,看了眼还站在跟前的严浩翔,虽然没什么情绪但语气里带了点命令的口吻:
贺峻霖:你去休息吧,我来轮班。
严浩翔没有立时反应,倒像是不愿意走。
斟酌过后才开口:
严浩翔:还是我来吧,你也没休息多久。
严浩翔:我晚点再喊你。
贺峻霖:等你叫我,得等到明天早上。
贺峻霖没有心思揶揄他,拆穿他只是不想为这种事做没意义的拉扯。
贺峻霖:或者你不想在我这睡的话,也可以回你自己的房间。
贺峻霖把话抖落得明白,要么在他这睡,要么回去,就是不能不睡。
严浩翔要拗还真拗不过贺峻霖,不服这个软不行。
严浩翔:好,我在这睡。
贺峻霖这才勉强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多交代了一句:
贺峻霖:到卧室的床上睡,别在沙发上。
严浩翔正要落座沙发,被他这么一说,讪讪地在原地打了个圈才往卧室的方向走,走起路来步子都呆呆愣愣的。
贺峻霖:「睡懵了?」
还是激动得傻了?
严浩翔穿的是下午换的家居服,幸好是洗过澡换了衣服,不然他还真不能允许自己心安理得躺贺峻霖的床上去。这里的床和他自己房间的床并无二致,但他实际没在那张床上正经阖眼过,而是跟沙发凑合过。
心里装着人装着事,总是无心睡眠,偶尔撑不住了就那样眯一会,又能随时不拖拉地醒来。
他要时刻警醒地准备如何面对贺峻霖,不能离得太远,唯恐被遗忘,不能靠得太紧,引得他反感。
严浩翔从来敢想敢做,不计后果,更不怕得罪谁,有时会让人不适地觉得霸道专横不近情理。而小心翼翼、不得其法的青涩少年,一早就在时光的旅程中被遗弃。
不再是十五六、二十五六的无知懵懂,才知晓挽留比得到更为艰难,无怪乎岁月无情好事多磨,道是有人用情至深,竞逐旧人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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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的脑袋挨上柔软的绒枕,后脑凌乱的头发尽数陷入舒适的包裹中。
严浩翔没有睡在贺峻霖习惯睡的那侧,而是很有道德地在没有灯光辐射的另一边翻过身侧躺,团成一团的被子触手可及,他伸手摩挲着布料的质地,到底没有拉过来给自己盖上。
那是贺峻霖每晚裹合而眠的依赖,严浩翔一度只是睁眼躺着,洞空一切地静静凝视那团洁白。仿佛看着看着,那就是贺峻霖了。
大脑的睡眠机制在沾到枕头之后就开始运作,浓重的睡意上来了,严浩翔倒好不容易地睡沉稳了。
期间贺峻霖在处理完将模型放回摇篮后,返回卧室拿剧本和手机,打发今天晚上的时间。
严浩翔是背对着门口睡下的,贺峻霖也不知道他到底睡了没,还是放轻了手脚借着那盏微弱的光源摸索进去。
贺峻霖手扶另一侧床沿,弯着腰蹑手蹑脚到床头柜,隆成一团的被子很好地遮掩住了他跟严浩翔,贺峻霖摸到枕边的手机,再去拿床头柜上合着的剧本。
没听到别的动静,贺峻霖松了口气直起身,正想着要不把台灯关了,侧头看了眼床上一动未动的人。
沉入重重睡眠的人总是很难设防,严浩翔在没有防备的姿态下,睡颜却要比起他警惕地醒着时要更苍白脆弱,柔和的暖光不给他半分温和的接济,显得他更加冰冷,没有活人的生息。
整间屋子除了贺峻霖自己漏拍的心跳,也听不见其他类似于证明此处是人间的声息。
贺峻霖:「活着吗还?」
贺峻霖手里抱着剧本,单膝跪在床上,探出身子和手往严浩翔那边靠近。
贺峻霖的手先落在了严浩翔胸口的位置,屏息静气地感受,没有立即得到回响的那几秒,险些以为探错了地方。直到有微微的跳动穿透冰凉的布料撞在手心,贺峻霖才真的松了口气,继而又去探到严浩翔的鼻息。
严浩翔熟睡后的呼吸平稳规律,可贺峻霖还是有一刹的心惊。
贺峻霖:「哭了?」
鼻梁和眼尾似乎有类似泪痕的湿润迹象,但贺峻霖还是细致地察觉或者说惊觉那是眼泪。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就可以那么确定。
如粟的眼泪并不起眼,湮进暗色的夜后就无从究寻。
贺峻霖喉间涌起一阵酸涩的潮湿,快要涨上鼻腔的关口,他咽下两轮险要他窒息的情绪,迫使自己缓解过来,顺畅呼吸。
贺峻霖情绪慌乱地随手抓来一旁的被子,给严浩翔随意地盖上,然后就从床上撤了下来。他回手熄灯没入整片的漆黑,不敢再看严浩翔,虽然心急也还是静音走出了卧室,将门顺手关好。
心口像是被猫狠狠挠了一爪子似的,贺峻霖握着把手狠狠喘了两口气,却无法摆脱始终。
他说不清更难以道明这种情绪的背后,到底是什么在作祟。或许是自己的病忽地来潮,才叫他这么难受。
贺峻霖:「严浩翔为什么落泪呢?」
贺峻霖:「是在这睡不好,觉得委屈?还是睡得太冷,觉得不舒服?」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贺峻霖:「可能因为什么呢?」
贺峻霖今晚也并没有苛待他,甚至算得上体贴。
贺峻霖:「是因为孩子?」
贺峻霖松开门把,状态算得上失魂落魄地走到沙发坐下,将目光投射到摇篮里。
是了,他只问了句那孩子的状况,
贺峻霖:「可明明不是说已经好转了吗?」
贺峻霖:「还是说......」
贺峻霖:「想起了那孩子的母亲吗?」
贺峻霖抓着东西的手不自觉地捏紧,光洁泛粉的指甲扣进纸质的本子,本该流动的血液犹如冻住,浑身冰凉。
很多事其实不应该有假如这般的设想,但贺峻霖猜,如果孩子的母亲在世的话,今日应该是另一番温情祥和的光景,而他是个与此无关的好事者。
想来那一定是位极好的人,虽然贺峻霖一点也不了解那个她,不知年龄样貌,不知人品喜恶,但贺峻霖也绝不会往不好的方向去编造一个已过世的人。
更何况,严浩翔为此伤心,萎靡消沉到如今。
要是贺峻霖早见过那么个人就好了,哪怕是听说,那么再遇见严浩翔的时候,他可以说服自己态度坚决,不给彼此留有一点纠缠的余地。
但是没有,贺峻霖从来在面对严浩翔,不够绝情,不够深情,才多情;不够冷漠,不够热烈,才体贴;不够主动,不够平静,才纵容;不够虚假,不够诚实,才伪装。
生死无法扭转,情爱之说何其渺茫,贺峻霖再如何假定都不过是徒增烦扰。
怪只怪,严浩翔的那两滴泪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缘何,流得平白无故,反叫见者伤心。
贺峻霖从不是无动于衷,爱也不是。
严浩翔的一觉难得睡到外头天光一片,卧室隔音和避光效果非常,这段日子都不曾有这么好的睡眠。一整夜没有任何足以让严浩翔醒过来的动静,是他睡得太沉,也是谁都没想搅扰他。
贺峻霖不免遭罪,但这一夜的锻炼下来,他一个人对着只会哭的模型已经算得上应对自如了。算是有收获。
在严浩翔从卧室里出来,贺峻霖丢下一句
贺峻霖:酒店送了吃的,别浪费
就钻进卧室扑到床上再补个眠了。严浩翔没来得及问贺峻霖昨晚怎么没叫醒他,就被关在了门外。
起居室的茶几上还摆着两人份的餐食,正热乎,严浩翔到底也没有刨根究底地追问,照着贺峻霖不让浪费的嘱咐乖乖坐过去吃起来。
吃饭睡觉,在他身上尽显难得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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