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远处，一声低沉悠长的汽笛穿透呼啸的海风，如同巨兽的叹息。
卡米莉娅猛看到迷蒙的雾气深处，一个巨大漆黑的轮廓，正缓缓撕开灰白的帷幕，朝着码头威严地驶来。
德姆斯特朗的大船到了。
她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斗篷，拉紧了兜帽的边缘，
“教授，”她侧过脸，看了桑吉斯一眼，“船来了。”
卡米莉娅站在人群最后，看着学生和大人们告别，可能是天气的原因，她莫名觉得眼前热闹的场景有些冷清。
“卡米莉娅·沙菲克？”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抬头望去，舷梯顶端站着一个身材高挑却异常消瘦的女人。
厚重的毛皮斗篷裹着她，非但没有增添暖意，反而衬得她形销骨立，像一副挂着衣袍的骨头架子。
“是我，女士。”卡米莉娅的回应声被呼啸的海风淹没。
“卡米莉娅·沙菲克！”女人盯着她再次喊道，压过了风声和告别的话语。
不是询问，更像是确认。
卡米莉娅不得不提高音量：“是的，女士！”
“上船！”女人最后看她一眼，转身离开舷梯。
所以你来这边，就只是为了确认我有没有到？ 卡米莉娅心里掠过一丝荒谬感。
上了船，她才发现那女人根本没走远，正斜倚在粗大的桅杆旁，双臂抱胸，目光直直落在她和桑吉斯身上。
“我是贝蒂·伯格，”她眼神毫不客气地在卡米莉娅身上来回扫视，如同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德姆斯特朗的古代如尼文教授。”
这种审视让卡米莉娅感到极其不适，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我是卡米莉娅·沙菲克。很高兴认识您，伯格教授。”
“沙菲克。”伯格教授念了一遍这个姓氏，向前迈了一步，“你的行李呢？”
“在这里，教授。”卡米莉娅指了指在桑吉斯手里的行李。
桑吉斯跟在她身后，两人的身高搭配起来很奇怪，可同样冷淡的气质让他们两人意外的和谐。
伯格教授可能很看不惯这种让别人帮忙想行为，有些恼火地说：“你没有手吗？自己拿！”
她乖乖照做，伯格教授呼出一口气，白雾很快就被海风吹散，转过身再也没有看她一眼：“跟我来。”
卡米莉娅这才有机会打量这艘传说中的大船，甲板是深沉到近乎吞噬光线的黑色，巨大的船帆上印着德姆斯特朗的双头鹰校徽。
船上穿着血红色长袍和厚实毛皮斗篷的学生们，无论男女都留着极其利落的发型——男生是统一的圆寸，女生则把头发紧紧编成辫子束在脑后，透着一股严苛的纪律感。
伯格教授的步伐又快又急，她们穿过甲板，进入下层舱室。
空间很宽敞，显然被施展了强大的空间延展咒，但光线昏暗得压抑，仅靠两侧镶嵌的拳头大小的珠子散发出的冷光照明。
“换上校袍，”伯格教授停在舱门前面无表情地说，“头发编起来或者盘起来，像其他人那样。集合钟声响起时，到甲板集合。”
她的目光倏地转向仍跟在卡米莉娅身后的桑吉斯，嘴角极其勉强地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难看的、不能称之为笑容的表情：“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教授舱室在另一侧。”
两人离开后，卡米莉娅推开沉重的舱门。
房间内部比通道亮堂些，但布局让她瞬间感到了不适。
两侧是三层高的狭窄床铺，上下铺之间的空隙小得可怜，根本无法让人正常坐起。
床铺中间孤零零地立着一张极高的桌子，没有配套的椅子，显然是设计来只能站着使用的。
一个房间要塞进六个人……还是这种上中下铺，间隔这么窄……这要怎么睡进去？
卡米莉娅一边换衣服，一边忍不住琢磨着该用什么扭曲的姿势才能把自己塞进那棺材般的铺位里。
换好衣服，盘头发成了另一个难题。
她对此一窍不通，连简单的马尾，都是赫敏教给她的。她尽力把头发拢起，挽成一个尽可能紧的髻。
当卡米莉娅顶着松散得快掉下来的发髻出现在主舱时，伯格教授脸皮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你以为德姆斯特朗是你家后花园？顶着个鸟窝来养鸟来了？！”
“我不会编……”卡米莉娅试图解释。
“不会你就不会学吗？”伯格教授粗暴地打断她，过高的声音吸引了几个学生的侧目，“沙菲克家连这个都没人教你？！”
当时赫敏教我扎马尾的时候，真该让她把编辫子也一并教了的…… 卡米莉娅有些放空地想着，没有立刻回应。
她的沉默似乎更加激怒了伯格教授。
这位瘦骨嶙峋的教授咚咚咚地快步冲到卡米莉娅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言不发地直接挥舞魔杖。
卡米莉娅只觉得头皮一紧，盘得松散的发髻瞬间散开，黑发瀑布般披散下来。
无形的魔力抓起她的头发，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开始自动编织、盘绕，手法精准而迅速，但也异常粗暴。
“嘶——”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头皮被扯得生疼，“教授，有点疼。”
伯格教授的动作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魔咒并未停止。
我要被薅秃了……卡米莉娅吸了吸鼻子。
粗暴的魔力终于停止了对头发的蹂躏，脑后紧绷得几乎麻木，一丝碎发也没有，那个盘发像盔甲一样牢牢箍着她。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去触碰确认，却在伯格教授的目光下停住了动作。
“现在像个德姆斯特朗的学生了。”伯格教授的话听不出是评价还是嘲讽。
她没再看卡米莉娅被扯得微微发红的额角，转过身，瘦削的背影如同一杆标枪，径直走向主舱前方的高台。
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漠然，也有幸灾乐祸，好在卡米莉娅已经习惯被目光注视的感觉了。
主舱的铜钟发出沉闷的轰鸣，震得甲板都在微微颤动。
学生们如同听到军令的士兵，迅速列队站好。
卡米莉娅注意到他们的站姿，脚跟并拢，脊柱笔直，双手背在身后，像一排被钉死的十字架。
他们穿着统一的血红色校袍，挺直脊背，神情肃穆，与刚才甲板上告别的喧闹判若两人。
高台上，伯格教授站在最前方：
“安静！”
瞬间，所有窃窃私语都消失了。
“现在，分配舵位。”伯格教授的声音毫无波澜。
“一组，主舵轮：莫尔斯·克莱夫。”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留着标准圆寸的男生应声出列，站到指定位置，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二组，辅助舵轮：英格丽·埃里克森。”
一个将金发编成紧实辫子的女生利落地走上前，她的长相十分出众，站出来的一瞬间天都亮了。
分配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被叫到名字的学生都迅速而精准地就位，显示出严格的纪律性和对流程的熟悉。
卡米莉娅安静地站着，感受着船舱里凝重的气氛和脚下传来船体破浪前进的轻微震动。
终于，伯格教授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她身上。那目光锐利得让她头皮发紧……尽管她的头皮已经紧到不能再紧了。
“观测位：卡米莉娅·沙菲克。”
周围几个高年级学生交换了眼神，应该是纪律问题，周围并没有响起议论声。
观测位是整艘船最艰苦的位置——需要连续八小时站在露天瞭望台上，忍受刺骨的海风和不断拍打过来的风雪。通常那是给犯错学生准备的。
“教授，”一个男生突然开口，他的校袍领口绣着一只鹰，“新生不参与航行值班，这是传统。”
伯格教授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科诺利·埃里克森，你是在教我怎么执行校规？”她冷笑一声，“那不如你来代替她？”
男生立刻闭上了嘴。
“现在，所有人就位！”随着伯格教授的咆哮，学生们像被炸开的蚁群般散开。
卡米莉娅转身要走，却被一把扣住手腕——
“如果你感到害怕，就尽快下船，现在回霍格沃茨还来得及。”
伯格教授的手指像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她低头看了看那只枯瘦的手，又抬眼迎上教授的目光——那对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某种她无法解读的情绪。
她们就这样僵持了几秒，直到卡米莉娅轻轻挣开了她的手。
她没有回答伯格教授的话，转过身走向通往瞭望台的狭窄舷梯。
甲板上的风更大了，几乎要将人掀翻。她一步步向上攀登，背后那道目光仍死死钉在她身上，但她没有回头。
瞭望台高悬在船的最顶端，四壁毫无遮挡，寒风像刀子一样割过来。
卡米莉娅站定，猩红长袍在风中狂舞，她眯起眼，望向远处翻滚的灰黑色海浪和铅块般的天空。
德姆斯特朗的大船正破浪前行，而她站在最高处，独自面对风暴。
她没有害怕。
她只是觉得，这风，确实比霍格沃茨冷。
还有，她晕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