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找相柳阻止婚礼
我一个人回到清水镇,这时候的回春堂,只剩下桑甜儿一个老人了,其他的都是麻子和串子的孩子、孙子和重孙子。
老木在几年前离世,他是第四个走的,我在沉睡三十七年后醒来,曾找时间回来看他们,他们见我三十多年没出现,都十分担心,毕竟从前我每年都会来看他们一次。
后来麻子第一个离世,然后是串子,接着是春桃,那时我已被迫成婚,改为两三年才来一次。
等老木也快不行的时候,我也没敢通知和打扰小夭,只能在收到消息后自己赶来。
那一天大雪纷飞,甜儿和他们的子子孙孙跪满屋子。
甜儿是人,已经满脸皱纹,老木的模样倒没有多大的变化,弥留之际,他也在念叨我:“十七来了吗?”
我刚赶到,连身上的华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我在。”
甜儿哭成泪人:“是十七,十七来了。”
屋内此起彼伏的哭声和抽泣声不绝,我在他们子子孙孙的让道下,终于走到老木的榻旁,握住他已经无力和干枯的手:“老木,我来了。”
他努力睁眼看我,却怎么睁也睁不开,只流下了泪水,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握住我的手,颤抖着问:“小、小六呢……?”
我难过地摇摇头,看着他们死去,心中也涌现出无限的悲哀。
老木哭得更伤心了:“那、那个臭小子……不是说……会,会替我……送终的吗……?他、他怎么老骗我……小六……他骗我、骗我……”
在老木一声声的声泪俱下之中,我不想他含恨而终,只能哭着小声告诉他:“她没有骗你,她一直让我来看你们,因为现在的她已经不是玟小六了,这里是辰荣军的地盘,她只是不方便来清水镇。”
“为、为什么呀?”老木不理解,依然哭得凄凉:“他怎么……就不是……小六了?”
我于是附在他的耳边,轻声告诉他:“因为,她就是失踪了三百年才回归的皓翎大王姬。”
老木忽然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我,喃喃道:
“她……她怎么……怎么会那么苦啊……小六……小六……”然后又问出另一个问题:“那她……她现在……好吗?”
想到我与小夭已经分离的事实,我心中的酸涩也让我泪流不止,但此刻老木不需要知道细节,所以我说:“她很好,她是西炎王的妹妹,皓翎王的女儿,已经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那……听说皓翎大王姬跟……跟赤水族的族长订婚了……你是,你是……赤水族长吗?”我今天穿的华服确实与往常的布衣不同,连他都发现了。
我吸了吸鼻子,红着眼,流着泪,笑着告诉他:“我是。”
我拍拍他的手,让他安心:“老木,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陪在小六身边的,与她永远相伴。”
老木这才终于露出了笑容,闭上眼睛,落下最后一串泪水,安心地去了。
我擦干眼中的泪,站了起来,转身对甜儿说:“他走了。”
顷刻屋内哭声震天,孩子们都哇哇大哭起来。
甜儿也第一时间跪了过去确认,才伏在他的床前痛哭起来。
见我走出门外,甜儿起身送我,等我们走到院子,她才感激道:“十七,谢谢你。”
“这是什么话,老木也是我的亲人,我该来送他。”
“你刚刚跟老木说了什么?他弥留时一直念叨六哥,因为六哥的不辞而别郁郁不欢,方才离开时倒是嘴角都有了笑容。”
“没什么。”那些不过都是安慰他的谎话,只希望他不要怪我。
甜儿也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六哥……,他为什么没来啊?我以为这一次找俞老板通知你,你会带着六哥回来的,毕竟是最后一面了……”
“……”可我根本没资格带她回来。
“不会是因为……六哥出了什么事吧?”桑甜儿其实是在关心小夭。
我对她摇摇头:“不是的,她很好,只是不方便过来。”
“为什么不方便?”每次我都是用这个原因搪塞,他们自然还是无法理解。
“我要走了。”可我又怎么能够告诉他们,玟小六就是皓翎大王姬呢?“你也要好好的。”
甜儿是个有边界感的人,她从不纠结:“好、好……您慢走……”她最后,还是猜出我的身份不凡,并改用了尊称。
毕竟是她按照我之前的吩咐,在老木弥留前找俞信,让俞信通知我的。俞信是清水镇的王,能差使他送信的我,自然比这个王还要尊贵。
加上如今我的仙鹤坐骑就矗立在院子旁,它昂着脖子垂眸注视着我和甜儿,它的体型比屋子还要高,仙气飘飘的气质让人怎么都无法忽视。
而院子门口,俞信也正带着一群人,准备好华轿,在一旁等候。
这一次事发突然,确实来不及安排和掩饰。
我朝甜儿作了个揖:“保重。”
她连忙也不太熟练地朝我作揖:“保重。”
………
记忆在脑海中涌现,如今我又再次回到清水镇的西河边。
但这一次我没有去找桑甜儿,因为我要找的人,是相柳。
今天是西炎王公布皓翎大王姬将与赤水族长成婚的第二天,当这个消息传遍大荒的那一日,我就紧急送信给相柳,约他在这里见面。
自从小夭亲自告诉我她与丰隆的婚讯,我吐了一场血以后,就什么也不想做。
直到胡珍把西炎王的公告拿到我跟前,说现在全大荒都知道皓翎大王姬要嫁给赤水族长了。
我才马上从病床上起来,并修书给相柳,约他今日一见。
那是我下意识的行动,我什么都没有想,只想着不能让小夭嫁给丰隆。
因为叶十七才是那个将与她相伴一生的人,只有叶十七,才能给她幸福!
所以我是穿着叶十七的布衣来见相柳的。
“涂山族长怎么有空这时候来找我?”
“我有一笔交易要和你谈。”我开门见山道:“我想请你阻止小夭和丰隆的婚礼。”
我知道只有相柳有能力这么做,因为他帮小夭把玱玹身上的蛊移到自己身上,应该当时要了一个交换的条件,且这个条件还没兑现。
就算没有这个条件,相柳也有能力阻止这场婚礼,只要他想。
他却问我:“你以什么身份让我帮你?”
我想他应该知道,小夭喜欢的人是叶十七,那个能与她相伴一生的人也是叶十七,但我不确定他认不认可:“叶十七?”
相柳耻笑了出来:“他付得起我的报酬吗?”
“叶十七付不起,但涂山璟可以。”
他更加不屑了:“涂山璟?他有什么立场来阻止婚礼啊?”
现在我什么都不管,不管涂山璟能不能做回叶十七,反正我就是不想让小夭嫁给她不喜欢的人:“我花钱请人,你收钱办事,什么时候相柳做生意,也讲立场了?”
我怕他还会问我:赤水丰隆不是你的好兄弟吗?
我连狡辩都想好了:小夭不喜欢丰隆,他们就算在一起也不会幸福,只会成为怨偶。
见相柳没再用言语堵我,于是我赶紧把印信抛到他手里:“你帮我阻止这场婚礼,从今往后,涂山氏每年为辰荣义军提供粮草,以此印鉴为信。”
这个交换条件已经是我能想到,对辰荣军最大的吸引力,毕竟玱玹登基以后,就再也没有中原氏族愿意支援他们了。
相柳他应该知道,只剩涂山璟一个人能帮他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印信,依然没放过在口头上奚落我的机会: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啊,自己没胆量干的事情,还能请人帮忙。”
我哪里是没胆量干?如今不正在花钱推动这件事情吗?我只是没能力亲自去阻止他们成婚罢了。
因为如今,小夭已不可能听我的话。
相柳大约也没有想过,我会为了小夭花这样大的价钱。
毕竟养活一个军队要花的费用可不少,何况是每年?这就等于涂山氏把整个辰荣军往后所有的费用,全都包圆了。
所以相柳也算是服了:“涂山族长,好气魄。”
“这庄生意你接还是不接?”而我,根本不在乎这些身外物。
“接~”他终于松口:“为何不接?你知道的,我从不与钱过不去。”
“好。”我很高兴,真的非常感谢过去的自己一直没有看低辰荣军,感谢自己曾帮助过他们多次。
我马上对他提出要求:
“我希望你能在婚礼之前阻止,不要惊动他人,把伤害降到最低。”这样一来,我就仍有时间把涂山瑱不是我儿子的真相查明,直到我能恢复叶十七身份的那一天。
但我忘记相柳一向不喜别人提太多要求:
“生意我接了,怎么完成是我的事,不劳费心。”所以他才会多次接到刺杀玱玹的生意,却总是不了了之。
他还把印信扔回给我,似乎并不担心我会反悔:
“我不喜欢雇主指手画脚,更不喜欢雇主开价。生意怎么做价钱多少只能我说了算。”他其实只适合当军人,不适合经商言商:“言不二价,我帮你抢婚,涂山氏为辰荣义军,提供三十七年粮草。”
毕竟商人的首要特质,就是要求利益最大化。
可是身为涂山族长的我,其实也没有这样的特质。
相柳深知一年粮草有多大价格,他不要多,是不想亏欠于我。
而且三十七年,就是当年梅林刺杀,他救小夭的时间。
这交易很公平。
我没有反对,只心里默默祈祷,他能看在与小夭交情的份上,把阻止婚礼对小夭的伤害降到最低。
…………………………………
等相柳离开以后,我一个人坐在西河边,才开始思考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我摘了一朵河边的木槿花握在手里,我记得,这也是串子当时给我扔的花,我在临死前,还用仅剩的灵力,将那朵花保持新鲜。
小六原本没想救我,但当她看见我手里握住的这朵木槿花时,却改变了主意。
我虽未曾跟她确定,但我坚信,是这朵木槿花改变了她的想法。
木槿花生命力顽强,花语是坚韧和温柔的坚持。
其实木槿花跟我很像。
我坐在大树根上,开始跟小狐狸聊天。
从小到大,都是小狐狸在听我的心事,昶和丰隆都有他们的偏好,不喜也没耐心听我说这些,或者也是因我不想讲。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想回忆那段可怕的经历:
“我被大哥锁在地牢里折磨了三年,灵力尽失,手脚俱废。就连喉咙也被灵火熏灼过,一句话都说不出。大哥看我已成废人,将我丢进了河里。我早已失去了生存的意志,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漂了多久,漂到了这里。”
这时候小狐狸仰头看着我,我们心意相通,它问:我怎么不知道?
我回答它:
“你被封禁,没有看到我的样子。我浑身腐烂,恶臭难闻,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看到我的人都捂着鼻子躲着走。就连认识我的人都不肯多看我一眼,只有小六,只有小六毫不嫌弃地将我抱起……”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她不嫌弃我身上的臭味,也不怕我身上可怕的伤,为我治伤,给我洗头,喂我吃饭,怕我闷给我讲故事听……可是这么好的小六,却被我弄丢了……”
所以我是真的不能没有小夭。
我看着手中的木槿花,已经泪流满面,我在想:“如果是叶十七,他现在会怎么做?”
我想,叶十七也不会让小夭嫁给丰隆的。
叶十七想要的,是让小六快乐、幸福,他会一直陪着她,无论她如何赶他,他都不走。
但前提是,她不能嫁给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