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羽番外】微萤-2（破5000收藏）

可那点微不足道的凉意，却像一簇微弱的火星，落进了一片早已冻结、寸草不生的冰原。

“走开！”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凶狠。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擂动，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陌生的、令人恐慌的悸动。

我猛地扭过头，不再看她那双过分澄澈、仿佛能看穿我所有不堪的蓝眼睛。

身后传来细碎的、衣料摩擦枯草的声音。走了？终于被吓跑了？也好，这样最好……

然而，预期中的脚步声并没有远去。衣料摩擦的声音反而更近了。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那个小小的红色身影，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在我刚才坐着的那块冰冷岩石旁边，找了一小块相对平坦的地面，直接坐了下来。

她仰着小脸，望着墨黑天幕上那些遥远冰冷的星辰，仿佛刚才那个递花和被粗暴拒绝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爷爷说，”她自顾自地开口，小奶音在寂静的山崖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天上那些星星，其实好远好远。”

“星星一点也不亮，之前我抓了好多萤火虫，虽然一开始光很微弱，聚在一起就变得比星星都亮了……”

她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说着，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孩子气的琐碎。没有仇恨，只有一种对这个世界微小美好的惊奇和满足。

这些毫无意义的、幼稚的话语，像一股微弱却异常执着的暖流，固执地钻进我因长年累月的恨意而冰封冻结的壁垒缝隙里。

我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背对着她，紧握的拳头里，那朵残破的花瓣黏腻地贴着皮肤。可我的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那些关于星星、萤火虫、甜点和涂鸦的话语。

那晚之后，那片荒凉的山崖，似乎不再仅仅是我逃避一切、舔舐伤口的冰冷巢穴。它被赋予了一种新的、隐秘的期待。

我开始每天傍晚都去那里。有时带着沉重的盾牌和长剑，机械地重复着劈砍的动作，汗水混着冷风；有时只是沉默地坐在那块冰冷的岩石上，望着深渊，或者望着天空，等待暮色四合，星辰浮现。

她并不总来，出现毫无规律，有时连着几天不见踪影，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悬着，空落落地发慌，练剑的动作会变得格外暴戾。

有时，正当我盯着悬崖下翻滚的雾气出神，身后就会响起那熟悉的、窸窸窣窣拨开荒草的声音，带着一点急促的小小喘息。

每一次看到她摇摇晃晃地钻出来，小小的身影在暮色或星光下出现，我的心口就会猛地一缩，随即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密的暖意包裹。

我依旧沉默，像一块顽固的石头，但她似乎毫不在意我的沉默寡言，总是带着一种天然的亲近，跑到我身边坐下，或者把她新发现的“宝贝”——可能是一片形状奇特的落叶，一块光滑的小石头，或者又是一朵同样不起眼、同样会被我下意识攥在手里揉烂的小野花——塞到我手里。

“韩羽，看！像不像一只小鸟？”

“韩羽，这个石头好滑呀，送给你！”

“韩羽，这朵花是不是比上次的好看一点？它开在石头缝里呢！”

她的世界很小，很明亮，充满了糖果的甜香、魔法的微光和小伙伴的笑声。这些，离我那充斥着血腥、仇恨和冰冷修炼的世界，遥远得像隔着一个星系。

可听着她用软糯的声音描绘那些琐碎的快乐，我那块被恨意铸成的坚硬壁垒，似乎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速度，被这暖流侵蚀着，软化着。

直到那一天。

那天傍晚，我刚结束一场近乎虚脱的加练，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上山崖。远远地，就看到了爷爷韩芡的身影。

他身边站着魔法殿那位总是笑眯眯的副殿主，林辰爷爷。而那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正被林爷爷牵着手，站在一旁。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像被钉在原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爷爷怎么会在这里？他发现了？发现了这个我唯一……能喘息的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目光依旧复杂，沉痛、威严，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小羽，”爷爷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惯常的、试图安抚的语调，却只让我觉得刺耳。他指了指林辰身边的女孩，“林殿主今日得空，带菡菡出来走走。正好遇到。”

林殿主……菡菡……原来她就是那个被魔法殿捡回去的女孩。

林辰殿主轻轻拍了拍巫菡的小脑袋：“菡菡，这就是你常提起的‘小石头’？原来是韩老头家的小子啊。”

巫菡仰着小脸，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用力地点点头，小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带着一种奇异的自豪，仿佛在说“看，我认识他哦！”

爷爷的目光在我和巫菡之间扫过，他微微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小羽，菡菡她……很特别。林殿主当年在荒野捡到她时，襁褓里只有这个名字。她是上天的恩赐，是我们人类未来的希望。”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敬畏：“她的先天内灵力，是前所未有的满值一百。她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元素圣女。”

元素圣女？先天内灵力一百？人类未来的希望？

这几个词，像沉重的冰锥，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巫菡身上。她正仰着脸，好奇地看着我们说话，小手还紧紧抓着林辰爷爷的衣角。

可此刻，在我眼中，她身上似乎骤然笼罩上了一层令人无法直视的、遥远而神圣的光晕。

她是元素圣女，而我呢？

韩羽。父母双亡，在圣城这个天才云集的地方只能勉强称得上好苗子，先天内灵力的限制让我没有触摸神印王座的机会。

巨大的落差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自卑，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勒得我几乎窒息。

先前那一点点被她的温暖所融化的柔软，瞬间冻结，碎裂。

我知道爷爷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机密。魔法师天生就相对体弱，魔法殿高层一直要求选拔一位骑士保护巫菡，而我们有感情基础，爷爷希望这个人是我。

“可是小羽，只有变成最强的那个人，才有资格成为她的骑士。”

那天之后，我依旧会去山崖，只是心底那点隐秘的暖意，被冰冷的自卑和自惭形秽死死压住。我坐在那里，更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每一次看到她，每一次听到她用软糯的声音喊我的名字，那“元素圣女”四个字就会在我脑海里轰然炸响，提醒着我我们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那道天堑，在三年后，以一种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具象化了。

那一年，我十五岁。骑士圣殿内部，一场规格极高、选拔极为严苛的秘密比赛悄然展开。参赛者清一色是骑士殿年轻一辈中真正的翘楚，是未来守护人类的核心力量。

他们不知道比赛的目的是什么，可我知道——冠军骑士将成为元素圣女的未婚夫，永远保护她。

我不能输。我必须赢。

不是为了什么骑士的荣耀，不是为了圣殿的期许。

只是为了她。

然而，命运再次对我露出了最狰狞的嘲讽。

半决赛时，那个叫断忆的少年击败了我，巨大的恐慌几乎将我淹没。是因为我的无能，才将她推向别人。

最终获得冠军的是一个比我还要小两岁的少年。他叫杨文昭。他灵力比我强太多，比我发育更快，身材高大，相貌俊朗，后来巫菡看着他时眼睛都冒星星。

我开始不可遏制地害怕。

因为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被那个叫杨文昭的少年，以一种我无法企及的高贵姿态，轻易夺走了。

那场惨败之后，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在骑士殿的阴影里游荡。我不敢再去山崖。害怕看到她，更害怕从她眼中看到同情，或者……对杨文昭的钦慕。

然而，巫菡似乎并未改变。她依旧会在我偶尔独自一人的时候，像一阵温暖的风，悄然出现在我附近。

有时是在通往休息室的僻静长廊，有时是在训练场外开满野花的小径。她不再试图塞给我小花或石头，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依旧清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亲近。

“韩羽，”她会这样叫我，不是在旁人面前的古灵精怪，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试探，“你看，林鑫淘来一种会发光的糖果，像小星星一样。他给了我好多，分给你！”她摊开小手，掌心躺着几颗散发着柔和微光的、圆溜溜的糖果。

林鑫。魔法殿的天才少年。那个总能用各种新奇玩意儿逗她开心、给她塞糖果的青梅竹马。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了我一下。

我沉默地站着，目光掠过那些发光的糖果，落在她身后不远处。

果然，那个一头墨绿长发的林鑫正抱臂倚在廊柱上，脸上挂着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落在我身上。

巫菡没得到我的回应，也不气馁，又靠近一步，努力仰起小脸看我，“樱儿前几天送给我一只很可爱的小兔子，你要不要去看看？”她眼中充满了分享的期待。

陈樱儿。灵魂殿的小公主。又一个环绕在她身边、光芒四射的名字。

我喉咙发紧，依旧沉默。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越过她小小的肩膀，看到了更远处。

那个身影挺拔如松的高大少年，穿着剪裁合体的骑士训练服，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巫菡的背影。

杨文昭。她的未婚夫。他站在那里，沉稳，自信，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彻底阻隔了我望向巫菡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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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一路来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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