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难凉
密道入口刁钻至极，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意映回身去拧背后搞怪的馨悦，而馨悦在躲闪的间隙偷眼去瞧相柳。他唇角笑意尚未褪去，柔和的弧度如日照雪山，面具下的眸子落在意映的背影上，目光中是瑰丽的梦。
这让馨悦想起了那夜，同样如梦似幻的、画在墙上大海，与海上高悬的金色月亮。
是他吧！就是他吧，姐姐。
馨悦默默地想，却并未开口求证。不急，日后有的是时间“拷问”意映，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守护这段难得的缘分。
值此间隙，城墙上陆续又布满弓箭手，眼看一场疾风骤雨即将到来。众人神色一凛，列阵抽刃，准备迎战。
禺疆的目光在茫茫人海中搜寻着赤水献，可战场烟尘滚滚，哪里能看得清半分人影。他右臂高高扬起，迟迟不肯落下。
身边副将疑惑问道：“将军，时机未到吗，还有什么需要属下做准备的吗？”
禺疆摇摇头，心中一发狠，正欲下令，却有传信兵领着小月顶侍者带来太尊手谕并一方木匣。木匣很紧，禺疆用力才打开一丝缝隙，一缕青烟飘出，轻而不散，闻起来很熟悉，是儿时观傩常常能闻到的祭祀之香。
展开手谕，上面只有一句话。“善游者溺，善骑者堕，以所好者为之终，岂非善终耶？”[1]此言无头无尾，禺疆在心中反复琢磨，越想心越沉，开口问那名长期跟随太尊的侍者：
“太尊还有其他的吩咐托您传递吗？陛下知道吗？”
那名侍者虽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俨然也是一位神族高手，他谦恭道：“太尊知道将军是少有的聪明人，必能闻弦歌而知雅意，至于陛下那里请将军不必担心，在国事上，陛下与太尊从来都是立场一致的。”
“可是……”禺疆深知政治斗争之凶险，他是玱玹一手培养起来的，自然非黑帝之命不从，那侍从对他的顾虑了然于胸，并不以势压人，温和道：“将军且细想，如今不解决那人，恐怕一时之间您的任务也难顺利完成，对面负隅顽抗，这一轮轮厮杀下，很有可能会累及无辜啊……”
是的，禺疆清楚的知道眼下局势进退两难，打消耗战，很有可能会伤到赤水献，手稍微送一送，相柳和涂山璟就很可能会溜走，到时候在想要拿住辰荣氏与防风意映等人的反叛证据就难上加难了。
看出禺疆已经有了决断，那侍者又及时添了一把火，“将军，那人虽不是大黄一流高手却也灵力深厚，就算被这东西伤到，也不会立刻毙命，若当下不再消耗灵力，就能保住一线生机，只不过往后一身修为尽数毁去，能保住性命也是不错的结局了。”
禺疆颔首，将匣子交予军中最擅箭术者后遥遥望向远方，虽在阵中看不到外面，他却知道晚霞褪尽，想必轵邑城中华灯璀璨，人人都在祈盼新一年的到来。
己方严阵以待，敌方却没了动静，馨悦未免有些心浮气躁，她回首看了看向身边辰荣暗卫，小声询问道：“他们在磨蹭什么呀？咱们什么时候能送璟哥哥和那个人离开呀？”
“少主着急了？”
“是啊，哥哥和母娘都病着，我是瞒着爹爹来帮姐姐的，不能耽搁太久，也不能暴漏身份，这样会给爹爹带来麻烦。”馨悦眉头皱起，心中隐隐透着股不安。
“你真的长大了。”暗卫嗓音中夹杂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她看起来比馨悦大不了多少，说起话来却好似馨悦的长辈。
背对着馨悦的意映似乎察觉到馨悦的疑惑，快速解释道：“辰荣暗卫大多是家族中幸老一辈幸存的旁支，你们血缘虽淡，确实是宗亲。他们隐姓埋名，修习特殊功法短时间内大幅提升修为，改换容貌，但寿命也成倍缩短。”
那名辰荣暗卫急忙接过话头，“这没什么，你不必难过。”见馨悦双眼瞪大，旋即红了眼圈，她忍了又忍，抬起手，犹豫了下，还是落在了馨悦的手背上，“别想太多，你和丰隆是我们辰荣一族的希望，只要子孙后代争气，我们怎样都不觉得苦。”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馨悦感觉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立刻仰起头，用力眨回去，自己已经不是柔弱无知的孩童，无论如何不能堕了自己“少主”的威名。
“好！总要叫西炎人看看，我们辰荣氏没有软骨头！”馨悦胸中升起一股豪情，四肢百骸涌起无穷力量。
号角声再次响起，相柳率先冲出，意映与馨悦互为对方后盾，风灵与水灵完美融合，形成浓重的雾气，大雾很快向四周弥漫开，遮挡住西炎弓箭手们的视线。
趁此机会，辰荣暗卫脚踏十二地支方位，结成聚灵阵法，阵眼隐隐浮现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牛首，牛首张开嘴，浑厚的灵力在混沌中冲天而起，将相柳勉力维持的阵法冲开一条通道，却未击碎阵法，而是维持住了微妙的平衡，逐渐接管了它。
“快走！”馨悦冲相柳喊道，面具下的目光复杂至极，他并未犹豫，果断携涂山氏几人奔向通道，
路过馨悦身边时，相柳低声道：“多谢，稍后防风邶会来接应你们。”
猜测归猜测，真的从九命相柳口中听到“防风邶”这个名字，馨悦还是打了个激灵，不由得为这兄妹二人的未来担忧，“你快走吧，你不知道，我姐姐与玱玹……总之你快走，先别回来，你在这里她会更危险。”
相柳闻言脚下一滞，馨悦大起胆子推了他一把，“快走，我护着你媳妇儿。”
相柳眼中巨震，馨悦自得道：“我以我的姓氏起誓，一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夫人。”
“快走吧，姐夫！”
“混说什么！”意映恼羞成怒，一张弓拉满，射穿城墙上一名军官，啐了一口馨悦，随后回首横了眼相柳，“还不快点滚蛋！”
正巧一支冷箭朝意映脑后射来，馨悦抬剑格挡，这支普普通通的竹箭立刻断为两节，偏偏黝黑箭头擦破了馨悦手背。
“嘶……”馨悦倒吸一口凉气，意映忙中抽空看了一眼，见伤口不大，半寸长，浅浅一道划伤，便丢给馨悦一瓶伤药。叫她立刻涂上。
馨悦接过，一眼便看出那是防风太夫人留给意映的，平日里意映珍惜得很，便复又揣在了怀里，不肯浪费，只用灵力封住伤处，便再次运灵杀敌。
禺疆等西炎高手逐渐适应了浓雾，又见阵法出现巨大灵力波动，知道事态紧急，便转而攻击阵法，打算摧毁那条通道的同时绞杀相柳等人，彼此拉锯，但相柳本就精通阵法，辰荣氏灵力加成后，此阵愈发牢固，眼看就要功败垂成，忽听一声朗笑传来。
那笑声由灵力送入众人耳中，来人头戴金冠，身着赤玄冕服，跟在他身边的是小夭，她已经换成女儿装束，面色灰败。
来人正是西炎黑帝陛下，玱玹。他高坐御车，却懒洋洋的，对眼前的乱局意兴阑珊。
“快些结束吧，朕还要与王姬回宫守岁。”玱玹下颌微扬，钧亦领命，数不尽灵力攻击砸向阵法与阵中人。
小夭扑通一声跪下，拉住玱玹的衣袖，她身后的潇潇连忙强行将她掺起。玱玹面色微沉，斥责道：“钧亦，你是要让朕给王后和次妃收尸吗？下手注意分寸。”小夭微微松了口气，又听玱玹轻笑了声，缓缓道：“其他人留活口，除了那个妖。”
“杀了他。”
顺着玱玹所指的方向看去，小夭惊叫出声，玱玹闻声侧头望向小夭，柔声问：“小夭，你也属意于他吗？”
小夭瞳孔骤缩，胡乱摇头，发鬓金钗摇摇欲坠。玱玹无奈地笑了笑，竟有些宠溺，“跟哥哥何必说谎，我又不是瞎子，我的妹妹如此美丽，如何不被人觊觎，更何况你心地善良，容易被诓骗，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说完，他想去握妹妹的手，却感受到小夭的抗拒，心头一阵苦涩，继而恨恨道：
“钧亦，杀了他，碎尸万段。”
[1] 这句话化用自《淮南子》，整句话意思是：善于游泳的人容易被淹死，善于骑马的人常常落马而摔伤。让这个人死于自己所擅长的东西，未必不是好结果。
这句话是老西炎王在暗示禺疆，趁乱用匣子里的东西解决掉防风意映。至于匣子的来源，前文有暗示过，聪明的宝子一定能猜出来，下章会揭晓答案。
p.s.好喜欢修罗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