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襟晚照
晚霞恬静,动荡的一年走到了尾声。
馨悦骑天马冲向轵邑。夕阳渐渐没入大地,余晖洒满她的肩头,赤金色顺着飞扬的长发流泻而下,染红了王后华贵裙裳。
高空之上,寒风似刀,焦急的心却顾不上分神用灵力抵挡,不过这冷意却让馨悦冷静不少。即使她再鲁莽,也察觉到玱玹态度的不同寻常。
虽然自己与他是表面夫妻,可王族贵胄多是如此,就算不能相敬如宾,也鲜少不顾氏族利益轻易起龃龉。
方才,他那副做派大约是为了激怒自己。馨悦心有怒气,有一半却还是气自己如何就轻易中了套。不过也怨不得自己,她想,兄长还病着,这个家可不就得靠自己和姐姐扛起来。
想到这儿,她反倒勇敢不少,一种使命感安定住了躁动的心。
且说这边禺疆对赤水献难言的情感导致他露出了些破绽,献与意映不约而同感受到危险的来临。
夜晚即将来临,整个轵邑开始热闹起来。在西城门执勤的那个新兵终于能够喘口气,又接到上峰的命令,被临时抽调去南城门,一刻钟后就要到位。
“娘的,老子占了一整天,连饭都没上几口。谁爱去谁去,陛下都出城了,这群当官的装给谁看!”
副队长骂骂咧咧的,其他人沉默地听着,既没人附和也无人反驳,一个个拖着沉重的脚步,如同麻木而温顺的老牛,跟随鞭子的指示默默耕耘。
恰好此时一道白色身影撞翻城门口设好的关卡木刺闯了进来。马背上的女子气势如虹,风采逼人,居高临下地丢下句:“吾乃西炎王后,让开!”说完也不管守城士兵作何反应,就策马扬鞭,从众人头顶飞跃而过,几步踏上城楼高度,乘风向轵邑城主府奔去。
轵邑城是禁止乘坐骑飞行的,不过这条禁令却也限制不住贵族子弟,那女郎气度不凡,衣饰华贵,胯下天马亦非凡品,一时间西门守军追不上,也不敢去追,更何况他们即将换岗,疲惫至极,更无人去追究。
“爹爹!我有急事快帮帮我!”馨悦跳下马来,不顾侍从诧异目光,径直去书房寻小炎灷,却扑了个空。
管家闻讯而来,忙解释辰荣夫人从赤水来轵邑养病,城主正在陪伴妻子。
听闻母亲到来,馨悦惊喜之余又生出些许胆怯,自从上次她赌气,听从外祖父的想法做了西炎的王后,母亲便鲜少与自己联系,就连书信也无。想来她一定很生自己的气。
“小小姐不去拜见大人与夫人吗?”管家仍旧按照馨悦未出嫁的旧例称呼她,满目慈和。这府上很多上了年纪的仆从都是看着她从小小的婴儿长成娉婷少女,再到一国王后。可这鲜活的女儿回到这里俨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馨悦犹豫着,现在叫走父亲,细心的母亲一定会为这事担忧,劫囚之事也不宜张扬,父亲出面了,事情可能更加难办。
她摸了摸怀中的血玉,“不,不了,我,我想我自己也能解决。”说完,她便转头向外冲,还不忘嘱咐道:“莫说我回来过,明日我回来自会向父亲解释。”
出门时,一巷之隔的方相氏宅邸传出鞭炮声,噼噼啪啪很是喜庆。老管家边为馨悦系披风边解释:“是方相氏老太妃奉命归宁,今夜能与族人一同过年守岁,太尊恩泽浩荡啊。”
“不过怪得很,方相氏司祭祀祛疫之职,若非特殊典礼鲜少放鞭炮,现在闹这一出是为什么呢?”
“谁知道呢!”馨悦翻身上马,向南城奔去,无关紧要的小事如雪花飘过,被她丢在身后,了无影踪。
虽然打定主意要自己扛,但馨悦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过这些杂念在她成功联络到辰荣暗卫在轵邑的首领后就消失了。剩下的关节也根据意映留下的线索一一打通,不过想要在短时间内聚集起大量人力仍旧耗时不少。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先带现有的人去寻姐姐,剩下的十人一组,优先支援南城门。另派人盯住南门周边隐蔽城门与地下通道。”
“少主放心,没人比咱们更了解轵邑城。西炎人以为占了个王位就能掌控一切吗?”
这句话说到了馨悦的心坎上,激赏不已,不过当下没时间废话,各自领命行动起来。
馨悦带队进入南城繁华街道时,为避免太过显眼,分散开队形,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穿行。
众人费力到达南城门附近时,仍旧没有任何发现。
好奇怪,按理说南城人口众多,若出现打斗,势必会引起慌乱,可这里一派节日的欢乐祥和,没有任何异常。
跟在馨悦身边的护卫察觉到了她的困惑,主动提出猜想,“想必是有高手设阵屏蔽掉了。”
馨悦脸红,她于修炼上资质平平,经验也少,因此面对这种情况往往一头雾水。
“你可会破阵?”“属下尽力而为。”
一番复杂程序后,几人被一种巨大吸力吸入另外一个空间中。与熙熙攘攘的热闹街道截然不同,这里的气氛肃杀非常。
这里显然起了冲突,几场厮杀下来,双方伤亡惨重。可显然以禺疆为首的西炎王城卫军在人数上具有碾压级的优势。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士兵看不到尽头,而转向对面时,却唯有十数人而已。而其中除了意映,静夜等人外,有一个白衣白发的人吸引了馨悦的注意。
那人负手而立,只望一眼便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森然寒气,那人似乎感受了到了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她的方向,又毫不在意地收回眼神。
馨悦却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究竟在那里见过这样的人?她想不通,类似气质的人她认识的,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过来的战场杀神。然而不待她想出个头绪,双方再次起了冲突。
辰荣氏底蕴深厚,培养出的暗卫亦是不凡,即使馨悦几人从阵法薄弱处破阵而入,亦未惊动阵中人。
一轮轮冲锋中,那白衣人一马当先,只身面对敌人,将妇孺挡在身后,防风意映几次想要上前均被拦下。不过那个男人也确有万夫莫敌之勇。
馨悦立刻就按捺不住,想要提剑上前,却被身边暗卫拦下。
“少主,戒急用忍,现在局势未明。我们提前暴露只会拖意映小姐的后腿。”说完她示意馨悦去看。
只见意映与防风铮等人迅速拉开队形,成箭矢形状,此刻的防风氏宛如离弦之箭,箭尖直指禺疆等人,而那道白色身影好似箭势凝为实质一般,尖啸着刺向敌军心脏。
馨悦大喜,然而形势瞬息万变,眨眼间,密密麻麻的箭雨连绵落下,打断了防风氏的攻势,西炎军凭借城墙高地优势,早就埋伏了数百弓箭手,打算以彼之长克制彼身。
不得不说,这招甚为毒辣。
馨悦聚精会神关注战局,忽听身边暗卫道:“不好!”
“什么?”
“少主,意映小姐他们不仅突围无望,也坚持不了太久了。”那暗卫脸色凝重无比,没等馨悦继续发问,快速解释道,“我发现这道将百姓与战局隔绝开的阵法是那个白衣人所布,此阵消耗极大,就算是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你说的‘他’是谁?”
暗卫一字一顿道:“九命相柳。”
馨悦瞳孔微缩,这个名字唤起了她很多尘封的记忆,电光火石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当机立断道:
“立即启用轵邑城的秘密地道了。我们来掩护他们出城!”
正全力抵抗箭雨攻击的意映突然感到压力一轻,本以为是相柳,不曾想看到一道雪青身影持箭护住自己后背。
“馨悦!”意映惊叫,惊怒交加,虽然现在情况危急,但就算陷入绝境,她也断不想再此时此地见到馨悦。
明明已经把她送到最安全的地方了,这个傻子为何要跑回来?简直是添乱!意映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可现在容不得她分神,幸好馨悦加入战局后表现的亦可圈可点,一柄水剑将意映背后守得密不透风。
第二波箭雨过去,防风氏众人喘了一口气。在西炎守军整备间隙,意映正打算诘问馨悦,却被相柳拦住。而馨悦感受到寒气,反倒退至意映背后。
“先别着急骂我,阿姐,我打开了地下密道,正南门向东五十丈到牛屎巷,找到卖驴肉汤铺子后院葡萄架下狗窝,给狗丢块骨头,它会叼走藏起来,那里就是入口。”
这番话一出口,方才还面无表情的相柳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