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探清水镇
泽州位于中原东北部,土地辽阔,向南渡过沁河便是气势磅礴的辰荣山脉。向北与东海相邻,中间夹着一个小镇,名唤清水镇。
天刚蒙蒙亮,阿念还在熟睡,玱玹与蓐收在后院料理一株梅树,现在正值暑热,并非梅花绽放的时节,然而此刻满树白梅吐蕊盛放,蓐收一边给梅树灌输灵力,一边埋怨道:
“你就惯着她吧,把她宠到无法无天,要星星不给月亮,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将方才不小心碰掉的断枝仔细修复,玱玹擦了擦汗,笑了,“她可以一直不长大,做一只无忧无虑的鸟儿。”
“可阿念是陛下仅存的子嗣,是王储,怎能一直像个孩子。”
玱玹沉默下来,他的师父皓翎王仅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小夭失踪了四百多年,他此行来到这三不管的清水镇,目的之一就是寻找她,只是来了多日依旧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掩去眼底黯然,玱玹回头看向蓐收,对方不赞同地摇头,一向整洁的白衣沾染了不少泥土。
“阿念现在的样子,难道只有我的责任吗?”玱玹将帕子递给蓐收,“慢慢来吧,总不能揠苗助长。”
毫不客气接过帕子,蓐收半是调侃,半是抱怨,“说的轻松,你娶了亲,把包袱甩给我,小祖宗撒泼打滚非要来寻你,句芒鸡贼,提前告了假,陛下非要我护送她来,一路上星夜兼程,几只玄鸟都累直了脖子。”
海棠起来了,路过后院,看到梅花如雪,如梦似幻,惊喜地大喊,还没出声就被蓐收将嘴捂住了。
“别吵醒了王姬。”
见他这副做派,玱玹心中了然,并没揭穿口是心非的好友,反而翩然离开,去准备酒铺子开张了。
回春堂后院,小六正在呼呼大睡,窗子被人敲得震天响,气得他骂骂咧咧起身去看。
鸭蛋青色的晨光中,一张熟悉又模糊的脸映入眼帘。犹记阴暗的山洞里,那张被火光照亮了的笑靥美得惊心动魄,小六几乎要惊呼出声,却又立刻想起自己现在的脸并不是对方见过的那张,硬生生将跳到嘴边的心按回肚子里。
“六医师,打搅了,我是泽州人,朋友被人暗害,危在旦夕,听闻您医术精湛,特来向您求助。”
她的声音依旧那样温柔,救命之恩当报,小六没多考虑,将门打开,要将人让进屋内。
“不行!”是老木,“小姐请另寻他处吧,我们回春堂没这个本事。”
“老木......”小六见老木出言拒绝,刚想解释,却见美人姐姐掏出一颗明珠,递给自己。
“小六医师,这是我预付的诊金。”她转向老木,欠了欠身,“老丈见谅,我们实在走投无路,我与小六有旧,身份敏感,不便透露太多,但我们绝对不会给回春堂带来危险。”
这位小姐的话说的滴水不漏,看得出是出身世家大族,老木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用眼神示意小六拒绝。
没想到小六这头倔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竟然将三人全部安置下来。
此刻晨光熹微,小六举着灯,细细检查病人情况,麻子和串子骇得倒退两步。
“准备药水。”小六语气从容,正要解开男子的衣物,手却顿住,看向屋内唯一的女性,“姐姐请出去稍坐片刻。”
意映闻言一愣,她知道小六就是王姬玖瑶,却忘了玖瑶此刻是个中年男子模样,见所有人都望向她,难得尴尬了一下,点头出门去给玱玹传信了。
隔了没有一刻钟,回信就到了,意映有些惊讶,音珠里传来玱玹的声音。
“我也在清水镇,稍等,我立刻去接你。”
“别别别!你别来!”意映有些崩溃,她可不想去给玱玹做挡箭牌。
“为什么?”玱玹回的很快,仔细听仿佛还有些委屈,意映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璟伤的很重,而且不太方便见人。”
从她的回复中听出了敷衍,玱玹也不勉强,只把酒铺子位置报给她,说了针对辰荣义军的想法,自己短时间内没办法回泽州城,嘱咐意映安顿好涂山璟就回城主持大局。
说到正事,意映也不啰嗦,将钧亦还给玱玹,坐在院中,看着串子和麻子来回穿梭忙碌。有上一世经验在,她并不太担心涂山璟的安危,只希望他快点好,尽快回青丘,以免生乱。
前世涂山璟整整被折磨了三年,意映只见过后来的他,微跛,温和到怯懦,经常失神,离开了西陵玖瑶就像失了魂魄。当时她还爱着涂山篌,自然看涂山璟哪哪都不顺眼。
可这一世她长于赤水,看到了完美耀眼的涂山璟,虽然还是见面就烦,但年少相交,情谊不可同日而语。
伤得这么重,可见涂山篌本就没想留着他的命,不过是能折磨多久算多久。涂山夫人已死,这个疯子已经变成魔鬼了。
意映想到这,一股杀意升腾而起,恰好此时老木在身后唤她。
涂山璟醒了。
“是他害了你,对吗?”意映紧盯着璟浑浊的眼睛。见他费力地眨了眨,连眼皮上都有灼伤。
小六感觉周身一冷,觑眼一瞧,美人姐姐的唇抿成一条线,半晌,她冷冷开口:
“他该死。”
原本平静的病人顿时喘息起来,小六急忙去探查他的状况。
男子伤痕累累的手臂微微抬起,似乎想要去拽什么,小六握住他的手,“别用力,伤口刚刚涂好药。”
璟竭力晃动着肿胀的头颅,意映明白他的意思,怒火瞬间被点燃,“好,好,好,你还护着他,看来被猪油蒙了心的是我,再管你,我就自扇耳光。”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大跨步离开,走到院里,解下钱袋,举手要扔,顿了顿,怼进老木的怀中。
听到她的话,璟挣扎得更厉害了,小六喊住麻子和串子按住他,自己去追意映。
“姐,姐姐......”意映走得飞快,小六追得气喘吁吁。
意映转身,小六冷不防,一头扎进她怀里。
“小六,我会定期给你寄去诊金,他伤好后,你可以送他到俞信府中。”意映揪起小六的后领,“他脑子不好使,别信他的话,不然会惹上麻烦,知道吗?”
鼻子被撞得发酸,小六连连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镇上新开的酒铺子,老板叫轩,是我朋友,有事可以去找他。”意映取出一枚茱萸令牌,“去找他时顺便帮我把这个还给他。”
这是块做工精美的玉牌,不考虑用途,单纯作为玉器当了都能换不少钱。
“姐姐为何如此信任我?”小六摸着鼻子,对方娇艳的脸庞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久不见。”
小六的心因为这四个字狂跳不止,她果然认出了她,她怎么认出来的?
看到小六眼里的惊讶,意映满意地笑了,她原本并不想带涂山璟来找西陵玖瑶,可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璟死去。
不过既然来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此刻玱玹也在清水镇,意映无法向他明言,若是增加这兄妹二人的交集,玱玹自然能够认出小六就是他丢失的小夭妹妹。
有玱玹在,涂山璟和西陵玖瑶的感情发展应该不会太顺利。
回到泽州城,仿佛回到了轵邑,意映再次夜夜与公文作伴,最近年景不好,中原连年干旱,灾害正在向北蔓延。
泽州并不富庶,意映揉了揉眉心,写了一封奏疏,向西炎王请款,用于堰塘的修治与堤防的维护。
这几日,她一直忙于草拟河渠堰塘用水管理的法规,原本这事本该地方官员来做,可惜泽州人才凋敝,懂民生的不会写字,会写字的不懂民生。
抿一口浓茶,意映终于抽出时间展开案头的密报。
涂山璟恢复得很顺利,逐渐被回春堂众人接纳,小六给他起了新名字,两个人每日形影不离......
玱玹是睁眼瞎吗?为什么还没认出来妹妹。
烦!
将玉简丢回暗格,意映仿佛能清晰地看到内心两个矛盾的想法在互相拉扯:立刻去拆散他俩!顺其自然不好吗?
为什么这么关注西陵玖瑶的感情发展?意映想不明白,也不敢深入去想。
时光匆匆,两年过去,小六将最新寄来的诊金退回给意映,还附上了一张纸条,邀请意映参加麻子和春桃的婚礼。
手中还有玱玹传回的家书,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也提到了小六的邀请,最后说到了关键。
他打算派人联系安插在辰荣残军的内线,策反洪江手下的第一军师——相柳。
p.s.千呼万唤始出来啊,柳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