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

绝壁之上,云雾之中,屹立着一座朴拙的木屋,不过麻雀虽小,它却五脏俱全,北面是低矮的高山灌木,南面则有一座精致的紫藤萝花棚。 

相柳双臂随意搭在花棚两侧,俯视着意映。朝阳刺破雾霭,日光透过花瓣,女郎乌发如云,缀上点点金斑。 

他的脸带着晨风冷冽的气息,近在咫尺。意映的氏族修养几欲崩裂,想要给他一耳光。然而想起自己眼下的处境,她又咬着牙忍耐下来。 

梦中的九命相柳恐怖的战力,刑讯手段的狠辣,一把弯月刀,收割生命如同割草,种种血腥场面仍旧历历在目,对他来说,杀死自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意映脸色变了几变,心一横,迎上对方戏谑的目光,“可以。” 

相柳一滞,迅速压低身体,目光在意映的脸上游移,显然是对这异于常人的回答产生了怀疑。 

意映垂下眼睑,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恭谨,“大人提出的条件我都可以接受,只求您能够善待我的同伴,如果您厌倦了我,也请让我活着回家。” 

“胆子不小,你什么都能接受?见过被拍卖的妖奴吗?” 

拍卖会上的妖奴......意映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在皓翎,玱玹带她去买坐骑的那场拍卖,巨大的金色笼子里,被拴住脖子的美艳凄楚的脸,潮红的身体颤抖着,没有一丝布料遮挡。 

“你!”意映快要压抑不住火气了,这九头妖太无耻了,或许他憎恨神族贩卖他的同类,但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嗯?”简简单单一个鼻音,泄露出上位者的不满。 

“大人,小女子不是不愿意伺候您,只是你情我愿才有乐趣,强逼女子为奴,非大丈夫所为,不是吗?”意映字斟句酌,以防触怒这阴晴不定的九头妖。 

相柳薄唇微挑,“你情我愿?要不是你发现找不到下山的路,何来的你情我愿呢?” 

他语气怪怪的,像在埋怨她。意映心想,都说妖族狡诈阴险,这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变态还会倒打一耙,算是梦里的自己瞎了眼,竟然会觉得他可怜。 

“大人的癖好真是与众不同。”意映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只是我没学过这些,怕伺候不好。” 

臭妖怪,死变态,活该你被心上人抛弃! 

“哦?不会伺候人,那就先从粗使的侍女做起吧!” 

“......” 

“怎么,不乐意?”相柳故作轻佻地上下打量意映,“看来小姐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可我还不缺妾室。” 

意映彻底维持不住先前的恭敬模样。相柳站起来,转身离开。意映气到想杀人,没察觉背对着自己的相柳嘴角绽放了一个无声地笑容。 

 

相柳的行踪丝毫没有规律,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他每日都会来这里。 

峰顶无人也无田,一切供给都需要从别处运来。这九头妖挺讲究的,鱼肉蛋奶、时令蔬果,食物种类丰富极了,不过没有现成的,就连第一日的面饼也没有了,全都需要意映下厨去做。 

意映早些年在大荒游历时是会做饭的,但是二百多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下来,这个技能生疏了不少,所以一开始做的饭,色香味三项全无。 

端出一盘不可名状的东西,意映羞耻得很,倒不是怕九命笑话她,而是她本身就是一个事事追求完美的人。不过一想到会恶心到九头妖,意映又觉得很值。 

然而九命面色如常地吃完了,甚至还很体贴的留了一部分给她。意映抱着一丝侥幸舀了一勺,差点吐出来,对妖怪的奸诈又加深了体会。 

她不知道的是,相柳童年有相当一部分时间出于饿死的边缘,对食物的下线远比锦衣玉食的意映要低很多。 

可是意映还是飞速提升了自己的厨艺,不为别的,她不能只吃水果,那太饿了。 

山上的气候很奇怪,日出前温度很低,午后炎热异常,傍晚又如初秋般凉爽。 

午后,意映瞥了一眼窗外的日头,取了些绿豆,炖了一锅清凉解暑的绿豆汤,给自己盛了一碗,在花荫下慢慢喝。 

相柳如同一阵清风进了屋,吹起无数花瓣,偶然两三片落在了意映的碗里,意映皱起鼻子,敢怒不敢言。 

九命在卧房唤道:“给我来一碗。”意映不情不愿地起身,慢吞吞地盛好汤,快进卧房时改成小跑,利索地放汤在榻边的案几上,转身欲走, 

不料,躺在榻上的九头妖懒洋洋开口:“喂我。” 

懒死你得了!意映在心中骂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意映挪到床榻边,舀一勺,喂到相柳唇边,他闭着眼咽下,皱起了眉头。 

他沉默着。意映纳闷,自己抿了一小口,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啊,又喂了一勺,九命干脆把头侧到一边,不喝了。 

“怎么了?”意映柔和了嗓音问道。 

“苦。” 

啧,毛病真多啊你!意映在碗里撒了少许糖,又喂他。 

“还是苦,好苦。”九命刚刚尝了一丁点儿,立刻抱怨起来,像不愿喝药的小孩子。 

意映无奈,又加了些糖,“最多只能加这些,长辈们说糖吃多了会牙痛。”面对还是不太配合的九命,意映拿出了十二分耐心。 

相柳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意映,“我没有父母长辈,不知道。”离近看时,他的眼睛很大,湿漉漉的,眼角微微泛红。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意映没来由地心中一动,直直望进他的眸子,“那你是怎么长大的?” 

“妖族破壳时,蛋壳里有残留的营养液,舔光了还有四周的昆虫,小型的鼠类,妖天生就会杀戮。” 

“然后呢?是怎么变得这么厉害的?” 

“那要很久很久之后了。我小时候饭量很大,总饿肚子,还被人骗去做死斗场奴隶。”相柳的声音依旧平稳。 

“死斗场也很难吃饱,因为奴隶主定下的规矩,妖奴失败的下场只有死,而我每次都能赢,所以遇到简单的对手时,我下手会很干脆,即使吃不饱,有对手的尸体在,我总能有机会吃到新鲜的肉和血。”他说到最后,脸上甚至隐隐有一丝残忍的笑意。 

意映白了脸。相柳的笑意加深了,“所以不要试图在汤里下毒,你毒不死我的。” 

“知道我给你下毒,你还喝?”意映握紧勺子,控制身体不要颤抖。 

“最难消受美人恩,你喂我,我肯定要喝的。”相柳满意极了,“继续,别怕,我不会杀你。” 

意映冷下脸,将碗摔在案几上,“别装了,你不是不想杀我,你是在运功疗伤,动不了,不然一准掐死我。” 

“对自己的能力这么没自信啊,防风小姐,你服侍得很好,我不舍得杀你的。”相柳和上眼睑,不再说话了。 

冷哼一声,意映也不打算继续喂下去,刚准备离开,看到相柳平躺在榻上,脸上依旧戴着如同雾气一样的面具,忽然灵机一动。 

她蹲下身来,先戳了戳相柳的肩膀,见他一动不动,放下心来,又试探性地碰了碰相柳的脸颊,相柳睁开眼,冷冷道:“干什么?” 

意映不答,用手中的勺子敲了敲相柳的面具,触感如同击中了棉花,但仍有金玉相击之声。 

“你找死?”相柳猜到意映要做什么了。 

“对!”意映斩钉截铁回道,“而且在死之前,我一定要把这碍事的面具摘下来,看看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 

相柳的眸子逐渐变红,意映知道他生气了。生气就生气嘛,她好整以暇地在他脸上摸索着,寻找面具的机关所在,相柳气鼓鼓的样子,可爱多了。 

“运功疗伤啊,最忌讳动肝火,你可别气坏了,一会想要杀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看我多大度,你都要杀我了,我都不生气,快让我看看你的脸,我才能做个明白鬼哇!” 

p.s.这两个家伙都在对方的雷区疯狂蹦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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