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婚礼(上)

宿醉导致的头痛持续了很久,今日晨起,凉风习习,不复夏日酷暑。 

意映推开窗,一串冰蓝色的风铃挂在窗棱上,是海星和珊瑚的形状,意映拨弄了一下,冰晶风铃叮叮咚咚,有脚步声传来,她含笑地抬头望去,却是母亲郑氏。 

今日正是望日,宜嫁娶。 

 

接待往来宾客、核对礼金礼品、指挥家丁仆妇抬上撤下……作为防风府唯二的女主人,意映承担了郑氏近乎一半的事务。 

此时防风铮匆匆路过,撇了一眼意映,“辛苦了,小妹。” 

意映鼻孔出气,望天望地就是不看防风铮。气得他突然爆发,“你以为我想悔婚啊?我也不想娶西北之地的粗野女子啊!” 

意映冷哼了一声,依旧不正眼看他。 

一队仆妇搬运贺礼,路过此处,齐声请安,防风铮挺直腰杆,立刻恢复了偏偏君子的端方模样。 

“我好言劝你,此间事了,赶紧滚蛋,这个家没有你呆的地方。” 

“谢谢,我正、有、此、意。” 

“那是最好,还有,母亲让你去花园西北角的回廊那,说有事。” 

“什么事?急吗?”意映有些摸不着头脑,“对了,你看见防风邶了吗?” 

防风铮鼻孔哼了一声,也不答,好似扳回了一局版,摇摇摆摆地离开了。 

 

心中略过一丝异样,意映唤来喧昼,吩咐她带送田禾穗一行离开防风谷,前往赤水。 

“小姐,咱们不一起走吗?” 

意映沉吟,“你们先走吧,乘天马,行装不是都打点好了吗?婚礼一结束,我和二哥就出发,很快就能追上你们。”她的语气温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喧昼一向唯自家小姐马首是瞻,当下不再犹豫,领命而去。 

 

花园西北角,回廊下果然立着一个男子,意映远远站定,平静开口,“殿下安好。” 

倕梁转身,含笑走过来,对意映点头,“小姐免礼,今日是我唐突,本是来贺令兄新婚之喜,只是没见到小姐,还不知那颗明珠是否和你心意。” 

“殿下,我喜欢明珠,但是却并不一定要得到它。”意映努力维持笑容,“当然,君子和而不同,我们之前或许有过误会,是我行事无方,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海涵,不要与我这个女子计较。” 

倕梁的笑容带着一丝兴味,“意映小姐,我父王原本是看不上防风氏的,我因小姐之故力荐,你父亲才被接纳。” 

意映几乎要被气笑了,“多谢殿下赏识,愧不敢当。” 

“不必,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或许你不相信,我并不是想要报复你,我想让你正大光明的站在我身边,虽然我现在给不了你正妃的名分,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会让你家成为一流世家,我也会让你成为大荒最尊贵的女人。” 

意映有些无奈,对方看起来真诚无比,但是这样的肺腑之言真的令人厌恶至极,他出身尊贵,在王权的庇护下养成的天真、愚蠢和自负,竟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对他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这种顺风顺水的人,能够活着喘气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挑衅。 

意映从今日晨起就压在心中的怨气和怒火瞬间就无法再控制住,指尖摩挲了下戒指,快速后撤几步,与倕梁拉开距离。 

“殿下,可曾听闻防风氏先祖可射落星辰?”意映的嘴角泛起笑意,“星辰遥远,难以目视,所以能够精准射中沧海微尘者必得箭术精髓,非顶尖弓箭手不可为之。” 

“刚才您说要让我成为大荒最尊贵的女人,大可不必。十几年前在防风谷,我的箭术就无人能敌,而防风氏的箭术又冠绝大荒。” 

“我,早已独步天下。” 

意映话音未落,挽弓搭箭,箭锋直指倕梁。 

倕梁纹丝不动,他注视着意映,沉默地与她对峙,此时他竟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魄。 

意映明白,他所依仗的,不是他王子的身份,而是不容侵犯的王权威严,而她有且仅有的,只不过是岌岌可危的尊严。 

“逆子,住手。”设局之人姗姗来迟,防风小怪故作震惊,好一番低三下四地道歉保证,谄媚至极,令人作呕,意映跪在地上,漠然请罪。 

“防风小姐,我这次不会怪罪你,如朔日那次一样,你,可是我的心上人啊。”倕梁笑意加深,言语亲近,背后的深意却让意映不寒而栗。 

是啊,堂堂皇城脚下,一国王子被袭,想要查总会查到些蛛丝马迹。意映心中的不安逐渐加深,她迫切地想要见到防风邶。 

 

前院隆重的仪式已经开始,鼓乐声阵阵,热闹非凡。意映依旧跪在花园的西北角,旁边是父亲的心腹与防风氏护卫中的精锐。 

意映的双腿开始肿胀,膝盖上几乎没有肌肉保护,骨头与地面只隔着一层娇嫩的皮肤。 

这就是防风小怪的手段,他向来热衷营造慈父形象,不像祖母那样脾气一上来非打即骂,而是习惯在细微之处用些手段磋磨人。 

意映撇撇嘴,这些护卫与祖母带出来的士兵比实在不算什么,要不是自己灵力凝滞,脱身并不是问题。她在衣裙的遮掩下交替活动膝盖,以防伤到筋骨,至于脸面是完全不在乎了。

在这里要尊严还不如去大街上要饭,意映苦中作乐地想,她并不十分在意自己的处境,只是心中还有些挂念防风邶和母亲,喧昼和田禾穗这时候也应该已经走远了吧。 

很多事情沉在心底,意映尽可能不去回想、思考,只在刺痛时悄悄将折叠厚实的裙角垫在膝盖下。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来了。 

 

郑氏今日装扮的喜气隆重,可惜眼下青黑,涂几层粉都盖不住。她甫一看到意映,便落下泪来,想要扶起她,却畏惧地不敢伸手。 

“说吧,你肯乖乖跪在这肯定还是有所求的,我会考虑满足你的需求,而你,必须嫁。”防风小怪衣袖一甩,心满意足地落座,脸上的喜色犹存,似乎心情不错。 

意映突然就感到有些可笑,上一世自己怎么就因为这种父亲,这种人心甘情愿地付出自己的人生。 

“父亲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我谈交易吗?” 

“为什么不能呢?大家都是自己人嘛。”防风小怪故作大气,却递了一个眼神给心腹,心腹会意,带人借故告退。 

意映自顾自站了起来,“我不是与你交易的,我是来审你的。” 

 

郑氏闻言有些不安,她眼含祈求望向意映,意映察觉到,却狠心避开。 

“您是否知晓以神识缺损的神族身体为鼎,收集灵力这种邪术?” 

“或者说,您用这种方法害死了祖父,害死了姨娘,这么多年,你从来都没有忏悔过吗!” 

防风小怪脸色骤变,大权在握的顺心日子过久了,养出来的坠在腮边的肉剧烈地抖动了片刻,他忽然又安定下来。 

“映儿,何出此言啊,你说的我听不懂。” 

“而且,不是你亲口对我说,是你害死了你的亲祖父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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