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
大荒有亿兆生灵,高贵如神族,低贱如妖族,提起人族,却没有一个统一的标签,即使掌握话语权的神族内部对人族也无法达成一致意见。
皓翎认为人族是散乱的,需要被规范;
辰荣认为人族是无知的,需要被教导;
西炎认为人族是弱小的,需要被帮扶。
但此时身处混乱之中的赤水世族子弟和对这乱局作壁上观的西炎王孙都被这“区区人族”震撼了。
众人均有伤在身,被庞大的人流冲的四散,小炎灷身边逐渐只剩下疯狂攻击他的流民,他背上的伤虽不致命,但失血过多的他渐渐吃撑不住。
有人举起木棒,狠狠地击打在他的伤口上,如同最后一颗稻草,压垮了这个魁梧的神族。
瘫软在地上,无数只脚踩在他的身上,有的穿着破烂的草鞋,更多的是布满伤痕和老茧的赤足。
小炎灷勉强睁开双眼,头顶黑压压的,是颗颗人头瞪着猩红的双目注视着他。
眼皮渐渐无力,闭合,那一张张脸变成了他的父亲炎灷、风伯、雨师、赤宸……那些死在战场的同袍,他们的眼睛流出血泪,不甘地质问他的灵魂。
为什么要投降?
为什么要弯下辰荣的脊梁!
你这个叛徒。
小炎灷的胸膛起伏变得微弱,意识逐渐模糊。
意映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中天了。睡得过于香甜,好似美梦一场,虽然记不得梦中发生了什么,但是那种满足还残留在胸中。
右臂已经已经不再疼痛,本来被裹成棒槌,现在却只有食指被缠了几圈,其他都已经恢复如初,好像从未受过伤。
意映有点惊讶,看来祖母医术真是不错,配的药不仅治伤还润泽肌肤。
但是为什么食指还要包扎呢?难道它伤得格外重?
小心地拆开帛带,意映仔细地观察红肿的指尖,上面似乎有个小小的红色圆点,碰一下便又痛又痒。
防风邶推门进来。
“二哥!”意映从床上利索地起身,一把拉住防风邶的手,按着他坐在床上,开始扒他的外衫。
“干什么?”防风邶捂住胸口,看向意映,面色不善,“你昨天扒我衣服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快给我看看你背上的伤怎么样了!”意映手上不停。
防风邶一副良家女被恶霸强迫的样子配合着胡乱挣扎,但是衣服还是纹丝不动,任意映上下其手,却一颗扣子都没解下来。
反而感觉自己的手指愈发痛痒。
意映举起手指,伸到防风邶眼前,充满疑惑地问道:“二哥,我手上这个是什么啊?”
防风邶扭过头去,“你自己的手,我怎么会知道。”
“你这么聪明,这么睿智,又见多识广,我当然要问你咯!”
防风邶知道她只是随口一夸,这些话都是她惯常应付人的套路,只是想到昨晚,耳朵还是微微热了起来。
他的血有毒,意映不停劝,中了毒,只能等她毒性发作昏迷,再把血吸出来,按理说脖子更能快速吸出毒素,可是犹豫了半天,防风邶还是选择了效率最低,最不起眼的位置——指尖。
她的手纤细莹润,总要花费很多功夫保养,氏族小姐除了面部之外,最注重的第二张“脸”。然而翻过来看,上面又遍布薄茧,这双手又充满力量,握住弓,拉紧弦,仿佛能够射落九天银河。
意映很快想起了正经事。
“对了,那个田姓的人族女子呢?”
“死了。”
“啊?”意映瞪大眼睛,有些沮丧。
“没看到尸体,也可能逃了。”
“那我们去追啊!”
“都跑了好几天了,上哪追啊?”
意映肉眼可见的蔫了,防风邶把垂下来的花朵抬起,那朵花又垂下,抬起,又垂下。
“她在树上呢。”防风邶慢慢悠悠地抛出一句话。
花儿立刻如沐甘霖,立刻精神起来。
又一次艰难的爬上院子里的大槐树,意映望着那个在树上也如履平地的人,心中充满了挫败感,他爬树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好不容易爬到指定位置,意映的挫败又添了一层悔恨。
那个人族就被吊在距离她发现防风邶的树枝偏上一点点,那夜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平白又让这厮拿自己找了一回乐子。
“你怎么不试试她的脉息,吊了两天了,万一死了呢?”防风邶吊儿郎当的拿树枝捅了捅田禾穗。
田禾穗如同一根腌肉,在树枝下摇摆。
“你、不、会,你知道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拼着受伤,不仅护住了我,还保下了她,就不会轻易让她死了。”
“你还挺怜香惜玉的,她差点杀了我们,换了我,还要把她背上的皮都剥下来。”意映笑得灿烂极了。
一挥衣袖,隔断绳子,意映把落在怀里的人丢给防风邶。
“你抓着绳子带她下去,不许碰她!”说完就一溜烟窜下树去。
防风邶皱着眉头,拎着个姑娘,追在意映身后,“你怎么笨到连灵力都不会用了?小炎灷没给你解开禁制吗?”
意映滑下树的身影一顿,她自己也有些疑惑,最近灵力运行愈发有凝滞之感了,不过自重生起就如此,意映不欲多言,便敷衍几句便跑掉了。
二人携此次流民之变匪首田禾穗,按计划,一路狂奔,打算到夏州国与小炎灷汇合。
然而才到城中,意映便见到了这混乱的场景,而混乱的中心是她的老师和同窗。
意映引弓搭箭,数支箭矢几乎同时发出,射中手持利器,即将攻击小炎灷的几个人,几个人的手腕,脚腕全部被贯穿,鲜血四溅,人群一哄而散,洪水猛兽瞬间化成一团散沙。
倕梁有些后怕,刚才形式变化太快,如果小炎灷真的死在这,自己一定会被爷爷重重责罚的。他看着逃跑的人族,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昏了头,这群人族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虫豸而已。
不过那姑娘的箭术确实漂亮,干脆利落,力道控制极为精准,可与防风家的小子媲美了,倕梁望向策马而来的粉衫女子,随着距离拉近,她的脸渐渐清晰。
她身材高挑,纤腰盈盈一握。一双秋水剪瞳顾盼生辉,眉不点而翠,唇不染自红。
未等倕梁开口,意映便跳下马去,几步跑到小炎灷身边,防风邶欲将小炎灷背起,却被意映拦住,防风邶便改背为扶,意映给小炎灷嘴里塞了几丸药后,边去搀扶赤水献、赤水玦等人。
倕梁见美人视自己如无物,心里有些恼怒,此刻却又不得不压下。
“姑娘,姑娘。” 倕梁叫了意映几声,意映这才回过头来,看向他,“我那里有上好的灵药,不如……”
“好啊,麻烦殿下了。”
见意映答应得如此干脆,中原氏族女子的美仪姿、好容止,落落大方,温婉柔和。倕梁舌头和脑子都有些卡顿,只吩咐手下拿出药来给分发给众人后,才想起来询问美人芳名。
“殿下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只想问问殿下知不知道自己是谁?”意映持汤谷水给小炎灷清洗背部的伤口,越清理越深,直到见到点点白骨才停下,将玉髓仔细涂好。
倕梁一愣,不明白意映的意思。
“殿下听不懂吗?”
意映冲他甜甜一笑,“我是问您,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倕梁听懂了,握住鞭子的手紧了又紧。
“好,好,够辣。”
防风邶侧身挡住意映,意映还欲再骂。
“三娘住口。”小炎灷醒来朝倕梁点头致歉,“小孩子不懂事,口无遮拦,殿下勿怪。”
倕梁看了他一眼,松开紧握鞭子的手,策马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