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意
十余日披星戴月,小炎灷一行抵达洛水畔。
此处崇山峻岭绵延不绝,老林密菁郁郁苍苍,洛水及其支流蜿蜒流淌,贯穿于青山绿水之间。
“此处土地虽然肥沃,但却多山,远远不如河洛交界啊!”经过十余日的奔波,赤水玦此时已经从翩翩世家公子沦落到与路边憔悴的平民差不了多少了,不过他作为小成均的优秀学子,下意识地开始分析眼前的环境。
“但是这里三面环山,占据天险,河流密布,且位于洛水上游。”赤水献的声音平静无波,她是除小炎灷外灵力修为最高者,所以虽然风尘仆仆,但却瞧不出丝毫疲惫。
“你这没头没尾的,什么意思啊!”赤水玦撇了撇嘴,这个二堂姐跟其他兄弟姊妹一点儿都不一样,冷冰冰的,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高高在上,平时多一个字都懒得跟旁人讲。
赤水献上下扫了这个三堂弟一眼,那目光分明在说,不与傻子论短长。
与赤水玦交好的几人面露不忿之色。
“阿献是说,这里易守难攻,是兵道中的上佳地势。”小炎灷笑着解释,阻止了年青人们一触即发的“战争”
随后他解除了众人的灵力禁制,吩咐赤水献分发破旧的麻衣,不消一刻钟,各位世家子弟变幻成了路边随处可见流民。
“老师,幻形术不是更方便吗?早知道要换这么破的衣服,我们何必要走着来啊。”赤水玦换上流民装扮,聋拉着脸,看起来像真的饿了很久,怨气冲天。
赤水子弟中有几人也纷纷应和,小炎灷笑而不语。赤水献再次冷声开口:“你们日日大鱼大肉,吃得膘肥体壮,身上哪里有半分流民的样子。在外遵师命,想违逆者,先过我这关!”
众人无声无息地混入流民队伍,进入夏州国的都城——谷城。
这座城的名字言简意赅,既没有神族印记,也没有引经据典,只是用了老百姓的命根子——粮食为名。
出人意料的是,拥有这样粗陋的名字的城,热闹非凡。城中街道虽是土路,却宽阔平整,街道两侧虽然没有精致的楼阁,却是商铺林立,一片繁荣景象。
小炎灷一行人如同水滴融入江河一般,假做流民在城中有计划四散行走,暗中侦查。倏地一道道马蹄声急速传来,由远及近,伴随着飞扬起来的尘土,在城中街道肆意践踏。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有老幼避让不及,或尖叫,或摔倒,主街上顿时陷入一片慌乱。
见情形不对,本已散开的赤水子弟退回小炎灷身侧,呈护卫阵型。
那群骑士锦服银甲,虽举止飞扬跋扈,但个个面露煞气,俨然是经历过血战的军士。为首一人金冠朱衣,紧紧地盯住人群,不停扫视。
小炎灷不动声色,打手势命赤水子弟解除阵型。赤水玦有些焦急,低声劝道:“他们是西炎军士,来者不善,我们护卫您离开吧。”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离开。”小炎灷扶起身边受惊到底的老翁,“孩子们,你们先走吧。”
赤水献既不说话,也不离开,默默地跟在自己的老师身边。
正在此时,那群西炎军士的领头人注意到了这里,他双眸微眯,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扬起长鞭,遥遥一指。
“把那几个流寇给我抓起来。”
话音刚落,几名甲士便承命而去,杀气腾腾地冲向小炎灷一行人。
这十几名赤水学子虽然是族中的佼佼者,但是面对经历过战场杀戮的军士,即便有以多对少的优势,也很快被阵脚大乱。小炎灷虽灵力高强,但面对此种危险局面却不进攻,仅防守。只有护卫在她身侧的赤水献尚且还能苦苦支撑,但也即将崩溃。
朱衣的西炎贵族青年开始时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赏,打了有几刻钟,还没有将小炎灷擒获,他便有些不耐烦了,飞身下马,抄起鞭子,灌注灵力,对准小炎灷便是一击。
这鞭身布满倒刺,在阳光下反射出点点寒芒,可想而知落在身上将是何种滋味。
瞬息之间,小炎灷推开身边极有可能被波及到的老翁,将赤水献护在身后,用相对结实的背部硬生生承受了这一鞭。
西炎贵族看着血淋淋的小炎灷,微微有些惊讶,片刻又不屑地笑了,高高扬起手,眨眼间又是两鞭落下,精准地叠加在前一道的伤口处。
小炎灷迅速呵止要赶来救援的众人,沉默地承受了这饱含恶意的鞭笞。
“贼首已降,尔等还不下跪伏诛。”此言一出,其他军士齐齐抽刀,雪亮的白刃映照出青年学子血色褪尽的脸。
小炎灷后背伤口深可见骨,眼皮眨也不眨,听闻言却眉头一皱,片刻后,他缓缓转过身,抬头。
“倕梁殿下安好。”他的语气平静,无喜无怒。
“哟,辰荣大人怎么在这?”西炎王孙倕梁仿若才发现对方的身份一般,故作惊讶,“大人莫怪,我们也是奉命缉拿流寇匪首,不想却误伤了尊贵的朋友,真是失礼。”
倕梁乃西炎七王第二子,曾随祖父西炎王征战沙场,地位显赫。这位王孙端坐马上,说着道歉的话,语气里却一丝歉意也无,而是满满的嘲讽与恶意。
“只是不知大名鼎鼎的辰荣王族怎么也衣衫褴褛,如同流民一般,赤水也不肯收留你了吗?”
小炎灷自降于西炎后,明里暗里听过的嘲讽与羞辱数不胜数,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做手势安抚住愤愤不平的赤水子弟,不顾背部的伤还在流血,弯腰扶起了被推倒在地的老翁。
老翁被搀扶起身后呆愣愣地看向这个昔日的保护神,浑浊的眼眸中渐渐有了湿意,他的胸膛急速的起伏。
小炎灷连忙为他顺气,怕他受惊吓或激动过度。
“老丈,没事了,没事了。”
老翁似乎被安抚了,他抬袖抹掉眼泪,小炎灷见状递给他一方绢帕。
小炎灷一手托住老翁,一手维持住递帕子的动作,看向倕梁。
“王孙殿下,您说奉命缉拿流寇,您认为何为流寇?何为匪首?”
倕梁脱口而出:“自然是胆敢自立为王,反叛西炎者。”
“那这城中安居乐业、手无寸铁、只为了活命,不得已迁移此处的几十万、流民算流寇吗?他们是不是西炎的子民?”小炎灷在说到“几十万”“流民”两个词时,语气格外停顿了。
倕梁收起笑容,盯着小炎灷,“他们是灾民,也是西炎子民,自然不算。”
“那就请您不要纵容手下在西炎的城池街道上纵马,伤害自己的百姓。这次我们是奉王命赈灾,请殿下撤出城外,不然会惊动平民,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倕梁面色阴沉,“说得好,不过这些灾民已经被安顿好了,反叛的流寇也几乎全部被擒,只不过跑了一个匪首,我们还要捉拿,辰荣大人协助我们即可。”
小炎灷听闻此言还欲再说什么,手上递了半天的帕子终于被一把抓过,他看向老翁,却冷不丁地被帕子打在脸上。
不疼,甚至与背上的疼痛想比没什么感觉,但是老翁双目中的怨恨和愤怒如同利剑,直刺这位血脉纯正的辰荣王族。
“拿走你的脏东西!”
他苍老的声音竟带上了几分凄厉,“要不是你们王族无能,输给西炎,我们怎么会无家可归,食不果腹。”
众人震惊地望向这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他虽然瘦骨嶙峋,但是骨架粗大,很有可能出身军旅。
“大家知道吗?他就是那个投降西炎的辰荣王族,他是个叛徒!”老翁中气十足,面向众人,指着小炎灷的鼻子,“你没有骨气,投了降,所以我们才会被沦为西炎的奴隶。”
刚刚面对西炎军士战战兢兢,如同惊弓之鸟的众人此时此刻仿佛找到了情绪的发泄口,惊恐、屈辱、悲痛……千万苦痛似乎找到了源头,男女老幼拿起身边所有能够充作武器的物件掷向小炎灷一行人。
羊群转眼化为狼群,向他们认定的罪魁祸首尽情发泄。
面对西炎士兵,众人尚能防守,面对毫无威胁的平民,他们连防守都无法施展,只能步步后退。
这样汹涌的、翻滚的、滔天的恨意,是世家子弟不曾见过的,他们慌张地看着,无措地退让。
p.s. 抱歉啦,读者亲亲们,我这两天感冒了,有点发烧,就拖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