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阴影

小炎灷的伤口虽然深可见骨，但对于灵力深厚、身体健硕的辰荣王族来说算不上致命伤，修养一月有余，便恢复如初了。

期间防风氏兄妹在小炎灷的授意下，如闪电般迅速接管了夏州国，可是城内数十万百姓的管理却成了难事，城中官员已经被西炎士兵视为反叛的流寇抓走，意映兄妹手中只有一个国主田禾穗和十几个赤水子弟，还都是伤员。

令人意外的是，整整一个月，同样号称奉王命的西炎王孙倕梁没有丝毫动作，既不阻挠意映等人的行动，也不支持，只是在谷城的关隘驻守，军士们看起来每日优哉游哉，实际上一只蚊子也无法飞出这片山谷。

赤水玦一瘸一拐地来看望小炎灷，一进屋才发现自己是来得最晚的一个，整个房间满满登登十几号人，只剩下赤水献旁边还有空位。赤水玦给小炎灷问安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堂姐身边。

“这孙子到底要干什么？”听到这个消息，他立刻发出了灵魂疑问。

紧挨着赤水玦的赤水献立刻向旁边挪了半尺，挤得旁边的师弟连连退让。

赤水玦真的受够了这个跟自己命里反冲似的堂姐，“你干什么？我是什么脏东西吗？”

“不脏。”献惜字如金，“但蠢。”说完又一脚踢到赤水玦屁股下的小几，硬生生又把人踢远了半尺。

看着玦师兄的脸色由多云转晴又转阴，意映扯了扯防风邶的小指，“二哥，考考你，蠢症传染的距离是多远？”

防风邶顺势低头，余光撇了一眼对面，悄声回道： “一尺？”

小炎灷捕捉到了兄妹二人的小动作，笑问道：“二郎，三娘笑得这么开心，一定是有了应对之法了吧？”

防风邶笑容一收，“倕梁虽然地位显赫，但是西炎王子不少，如今没有大战，他这次本想赚份军功，没想到所谓流寇只是流民而已。” 

他顿了顿，看向意映，意映会意，顺着他的思路继续分析，“他收到西炎王派遣老师来此，本来想打压中原王族，将功劳让给自己，没想到本来柔顺的人族竟然失控。”

“不过，袭击的人族……”防风邶沉浸在思考中，话甫一出口，就戛然而止。

小炎灷与意映同时看向防风邶，没等到下文，意映有些疑惑，但还是继续了话题。

“如今他于情于理都不占优势，所以打着护卫之名行围困之举，想要我们低头，主动把功劳让给他，不然就都别想完成任务离开。”

意映说完，又看了一眼防风邶，防风邶继续道： “如今城内隐隐有乱象，需要尽快将倕梁手中的谷城官员接回城内，并打破封锁。”

小炎灷扫视众人，目光又重新回到防风氏兄妹二人，似是遗憾，似是满意，喟然一叹，继续问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意映与防风邶同时开口。

“洛水夜袭。”

“以利诱之。”

 

三日后，驻扎在洛水中游，谷城东南关隘的西炎营地遭流寇袭击，营中关押的人族尽数被劫走，贼人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幸而没有军士死亡，其中损失最严重的竟然是王孙兼将领倕梁，不仅心爱的透骨鞭被寸寸折断。

小炎灷收到消息，连忙带人前去探望，言语间尽是赞美。什么殿下身先士卒，尽显西炎勇士雄风；此番均是贼人狡诈，利用殿下仁爱之心，如今我们已将其诛杀，死无全尸；这次殿下当居首功，云云。

一番连消带打，将心不甘，情也得愿的倕梁哄离中原，北上复命，小炎灷等人终于可以安心处理夏州国流民。

然而田禾穗作为“匪首”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保住的，只得交给倕梁，押送至西炎城，由西炎王定夺。

意映对她的态度很矛盾，差点死在这个人族的手上，按照意映的性子，是不会轻易饶过她，但意映也并不想她就这样死了。

“那个人族，能从一穷二白，建立起这样一个国，的确很厉害。”防风邶看着囚车走远，十分感慨。

意映突然想起田禾穗讲述的那个残酷的故事。

“二哥，她真的吃了自己的父亲吗？”

防风邶微笑，“真到了绝境，兽性会支配一切。”

“我无法想象。”

“想象不到什么？同类相食？”

“想象不到我到了那样的绝境会如何，我不知道我是会吃掉亲人，还是会杀了自己。”

 

迁徙到洛水之畔的流民，几乎全部是受到河水泛滥的影响，在原夏州国耕种已有将近十年，不愿返回原籍，愿意留在此地者甚众。如此，将他们就地编排里甲，按人头分配土地，便是最佳方法。

重新测量耕地，登记人口是意向费时费力的大工程，小炎灷等人联合了本地人族中德高望重者与原本的官员，这项工作进行了一年多也只完成了六七成。

而正在此时，小炎灷的妻子，赤水族长之女，小叶夫人要生了。

赤水丰隆和辰荣馨悦。

天之骄子和天之骄女。

上一世与他们兄妹算不上有交情，也不算结了怨，但是意映就是不太喜欢他们，轻轻松松地坐在高位上俯视用尽全力攀爬的自己，在他们眼中，自己一定狼狈极了。

但是意映深知这两个孩子的降生对于小炎灷和赤水氏的重要性，以自己曾经与防风邶处理过流民安置的经验为依据，主动请缨，让小炎灷得以回赤水，有时间为中原最顶级的两大世族的继承人的诞生，做充足准备。

临行前一夜，小炎灷将意映与防风邶唤到近前。

意映以为这位温和睿智的长者对他们还是不放心，便提前撰写了安置流民策，打算安一安老师日日殚精竭虑的心。

小炎灷接过帛书，却没有翻开。

“老师，您不看看吗？我写的都是自己亲身实践，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点。”

“三娘，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能力，甚至，你总是让我很惊喜。” 小炎灷微笑颔首，“我叫你们来，是因为这件事只适合我们三人谈，不必再有第四人知晓。”

防风邶眉头一跳，直视小炎灷，“您是想问那日围攻您的流民？”

“对，二郎已经查到了吧，他们出自郑氏。”小炎灷笑容不变，望向意映的眼中却带上了几丝怜悯，“就是三娘的母族。”

意映刚刚还微微热切的心，一下子变凉了。这件事，她也察觉到了，明明在是外族家的领地上调查，却没有人前来协助自己，区区人族竟然能使用能够杀伤神族的法阵，母亲来信的话语也颠三倒四。

以前只觉得一切在自己执意嫁到青丘后才发生改变，如今看来，这个家，从来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