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药
“二哥,你醒啦,你除了背,还有哪里受伤了?”意映抽噎着,见防风邶醒过来,泪珠断了线似的,哭的更凶了。
半天也没得到回应,意映泪眼婆娑,擦也擦不干净,眼前模模糊糊地,看不清防风邶的表情,只能用手去摸。
“嫌我伤得不够重,想把我眼珠子也抠出来?”
防风邶出言阻止意映乱摸的手,他的声音凝实了不少。
“二哥,抱歉,我……”意映想要为刚才的捉弄解释一番,可是话出口脑子里却没有合理的理由。
是啊,防风邶的伤成那个样子,自己只有一只手臂受伤,人家在性命攸关时救了自己,结果自己把他又折腾了一番。
可是意映笃定,防风邶并不会真的生她的气。
虽然二哥嘴巴毒的很,但是每次危险关头都护住了自己。
落星海底时、受罚时、遇刺时、闯鬼方时,还有这次,万事都不在放在心上的人,在关键时刻却是最可靠的那个人。
这个人总是用油腔滑调遮掩那颗澄澈赤红的心。
意映双手环住防风邶,将头放在对方的胸前偏左处,感受他规律强劲的心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人心并不长在胸腔的正中,此刻它正在靠近着自己,偏向着自己。
意映抬起头,看向防风邶,对方看到她又哭又笑,果然露出熟悉的嫌弃表情。
“二哥,你有点发热了,”意映伸手触碰防风邶的额头,“我有药,你别怕。”
防风邶虽然能够出声,但是疗伤并未彻底结束,身体仍然无法动弹。他并不想吃药,只想好好安静地坐一会,慢慢恢复。
面对防风邶虚弱的拒绝,意映并没放在心上,只是嘴上敷衍地哄骗,一边压制他毫无威胁地反抗,一边取出防风太夫人留给她的灵药。
“这虽不是归墟水晶、玉山玉髓那样的天材地宝,治疗你背上的伤却足够了。”意映的语气愈发温柔,下手却一点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地撕掉了防风邶的中衣。
与血肉黏连在一起的衣料被猛地剥离开来,痛楚一瞬间袭来,创面太大,即使防风邶的意志再坚强,痛苦的闷哼还是从喉咙里泄露出来。
“我不需要吃药。”语气冰冷,意料之中的拒绝。
男人的尊严,在他脆弱时比肉体更加需要得到呵护。
这是意映周旋在以雄性为主的名利场掌握的一项真理。
此时此刻,她知道,这个表面不羁的兄长,心里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他一定不想在自己面前露出脆弱的样子,他会拒绝,会不停地挣扎。
真可爱啊。
意映拔下簪子,划开防风邶已经破损的中衣——本来就被烧坏了,又被主人扯下一段给意映包扎右臂,裁成布条,拧成绳索,均被意映用来固定防风邶已经能够微微活动的双手。
“放手。”防风邶浑身无力,垂着头,察觉到了意映一番举动的意图。
“防风意映,我不需要你为我疗伤。”
“二哥,你要乖乖的哦,我要给你清创、涂药。”
意映像哄小孩子一样,手上的动作却有条不紊。
防风邶是庶子,父亲并不看重他,大哥看不起他,祖母也很少会关心他,整个家族里,只有姨娘对他好,如今唯一爱他的母亲也不在了。
他有朋友,可大多数都是酒肉朋友,要么是纨绔子弟,要么是朝不保夕的平民。
这令人怜爱的悲惨处境,这令人扼腕的残酷命运。
甜蜜的笑容爬上意映的嘴角,她的心忍不住雀跃起来。
他只有我了。
防风邶的挣扎更加剧烈了,但是因为唯一能动的双手被缚,反抗没能起到任何效果。
“防风意映,别碰我。”防风邶此时的声音愈发冰冷,每个字都是怒火在燃烧。
意映没有看他的脸,也不想看到他的脸,现在它一定完全剥去了温柔地伪装,满是愤怒。
“你在阵法中伤了后背,你自己看不到,伤得可严重了。”意映用簪子挑起一点药膏,用左手均匀地涂抹在防风邶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此时此刻,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呢?”
我们之间,除非放干全身的血液,剥离全部的记忆,此生就算他娶妻生子,也改变不了的兄妹。
这一切实在是太美妙了,意映心想。
手指接触到伤口的那一刻,一股冰寒传到指尖,意映没有在意,以为是阵法的伤害还有残留。
防风邶此刻伏在意映肩上,感受着她的动作,气到极点,反而有些无奈了。
“你别用手涂。”
他甩出这么一句话后,就不再挣扎,只默默运功,尽力加快疗伤的进程。
只希望这个蠢货没有沾到自己的血,他默默地想,这家伙往日像只小狐狸,有点聪明,还算听话,没想到今天竟敢这么放肆。
意映感受到怀里的人安静下来,便开始专注地涂药,心思却飞到天边。
我和二哥拥有世上最可靠的、稳定的、无法斩断的血缘,我是他唯一的妹妹,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时日一长,自己有把握把这点偏向酿成醇香的偏爱。
偏爱,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了。
曾经见过吧,可惜很短暂,还是裹着糖衣的欺骗。
母亲偏爱大哥、父亲偏爱权势、祖母偏爱她的梦。
涂山篌作为情人或许爱过我,但是他更爱他自己。
想到这,意映的笑容微收。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前世记忆的碎片。那是平凡的一天,无聊的宴会,讨厌的涂山璟,难伺候的辰荣馨悦,女人们故作姿态高雅,男人们高傲地高谈阔论,头戴帷帽的皓翎大王姬翩然而来。
原本死气沉沉的涂山璟看向她时,那样炽热浓烈的爱意,明目张胆地占有欲,如同婴孩对于母亲的依恋。
还有防风邶,他喜欢那个野路子王姬,还为她抢婚,为她死掉了。
事情有点麻烦,意映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喜欢谁不行,非要选个这么危险的人。
这般想着,意映涂药的手渐渐变重。防风邶强忍着不吭声,但是肉体对疼痛的本能反应让他微微颤抖。
意映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手,此刻左手仿佛被冻住,没有知觉了;又好像维持一个姿势,变得麻木了。
她调整姿势,换成包裹严实的右手继续为防风邶上药,心绪继续飘远。
不过无所谓,重活一回,不就是为了拿到想要的东西吗?
此时此刻,意映感觉心中飘飘忽忽,酥酥麻麻,脑子晕乎乎,只有右手指尖隔着帛布传来的冰寒刺痛维持住了她上药的机械动作。
涂药是个细致活,意映的双眼努力聚焦在防风邶受伤的背上。
白璧无瑕,玉山拥雪,火红的岩浆裹挟的黑色的血痂却打破了这份完美,白、红、黑的交织美的惊心动魄。
意映感觉脑子越来越晕,眼前一会儿红,一会白,一会绿,几种色彩先是交替旋转,又交融调和,最后融汇在一起,变成浓墨重彩的黑色。
防风邶险险揽住意映昏迷的身子,他刚刚结束疗伤,解开捆住双手的帛带。
“欠教训,活该。”
他冷着脸看着臂弯里的女郎,语气却有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意。
p.s. 这章怪怪的,变态的可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