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
转过年来,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中原的权力顶层中的辰荣氏和赤水氏联合宣布喜讯,辰荣小炎灷将迎娶赤水族长之女赤水小叶为妻,成就两姓之好。
大婚之礼将会在今年的八月既望之日举办,并且将会免除辰荣族和赤水族领地下的所有农户的赋税,好与民众共同庆祝。
意映提前就从相熟的赤水姐妹那里得知了消息,只是在听到免税一年的时候撇撇嘴,现在流民四处逃散,良田都荒芜了不少,免赋税这样的招数如隔靴搔痒罢了。
小成均春季开学了,术数课程将从三月到六月正式开展。
原因无他,对这篇饱受战火侵袭的土地来说,春耕是天大的事情。
去年有了基本筹算基础的学子们携带规、矩、准、绳等器具,在三月末就下到田间地头,进行田地测量、规划荒田翻整。
四月雨水开始变得充沛,是粮种能否苏醒发芽的关键期。先生吩咐要使用斗与方升来测量雨量。
五月开始顺着赤水北由北至南,到领地下各个村落田庄探查水稻苗情。
六月就要回到赤水城,每个人根据自己所见所得来预测今秋赤水的水稻收成。
这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磨炼,意映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不选择“数”这门课了,让氏族公子小姐们脱下华服,换上短衣,踩着泥巴趟过水渠不算,还要长途跋涉、风雨无阻地蹲在地头上拿准绳测量一根根细瘦的禾苗。要不就是大家都在雨t天宴饮赏雨作画,而学术数的几个傻乎乎地蹲在角落接雨水。
最出乎预料的是,带领他们的先生并不是涂山璟,而是赤水族的准姑爷——小炎灷。并且五月实地探访的学子们除了意映,剩下的全部是赤水子弟。
这样也好,意映心想,她实在想不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青丘公子趴在田里,满身污泥的样子。
如果说从三月至五月的历练尚且可以视作是新奇的生活体验,那么最最可怕的是,这么多准备都是为了六月的预测。
让人不解的是,同样修习术数,防风邶依然悠哉游哉,每日不是陪姨娘赏花说话,就是混在那群不学无术的纨绔之中。意映对于他这种不求上进的样子已经习惯了,最后干脆无视。
然而春季术数成绩出来的时候,意映却发现他与自己同被评为甲上。
自己呕心沥血,兢兢业业到头来跟一个懈怠惫懒的家伙达到了同一个水平?
意映看了一眼榜单,又看了一眼,遒劲有力的“甲上”二字如假包换,赫然其上,一个疑问从骄傲和颓废之间生起。
难道,他真的是个天才?
防风邶路过,随意地瞟了一眼张贴在墙的榜单。
“你知不知道,术数考核还有另外一个方向?”
意映疑惑地看向他。
“就是青丘公子主讲的历法推演啊!”
意映傻傻地张大了嘴巴,防风邶捧腹大笑。
“现在后悔死了吧!哈哈哈……”
听到青丘公子四个字,意映手动推回了自己合不上的嘴巴。
哼,不给这家伙继续嘲笑自己的机会,她转身离开了。
半晌,防风邶抚着自己笑痛的肚子,慢慢直起腰来,盯着意映离开的背影看了很久。
恰逢秋分夕月,正是庆祝丰收的日子。
一只只肥羊在篝火上烤的滋滋冒油,人们纵情欢乐,有的抚瑟高歌,有的扯开上衣,迎风而啸,甚至赤水边的青草地上,有一群健壮汉子脱掉外衣,一个接一个地往水中跳,片刻后又浮上来甩甩头,故作潇洒,想引起河岸边观赛的女郎的尖叫。
姨娘身体日渐好转,她好动,有这样的节日可以出门玩乐,她必不会甘心只在家中赏月,竟然说动了防风太夫人,拉着防风邶和意映来到城外,加入这欢乐的海洋。
明月若银盘,缓缓从东方升起,也将节日的气氛推向高潮。
男女老幼自发地围成一个个圆圈,围绕着热烈的篝火与香醇的美食美酒,手打拍子,脚踏节奏,引吭高歌,翩然起舞。
人们激烈的舞动着,赞颂着,感谢上天和神族的仁慈与庇佑。
明明灭灭的光影下,即使是陌生人也变得如至亲好友一般。随着乐曲的节奏转变,大家变换组合,大圈分散成小圈,小圈层层叠叠套在一起,又合拢为几个大圈。
琴声歌声仿佛有魔力一般,不断钻入每个人的耳朵,撩拨人们理智的弦,越舞越狂乱。
意映沉醉于这样的氛围里,好像可以这样一直跳下去,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做,直至生命的尽头。
突然,印堂与百会同时传来刺痛,意映睁开迷离的双眼,面前有四只眼睛看向她,眼睛们仿佛不是长在人的脸上,而是各自有生命,它们时而无序地漂浮在空中,时而又绕着月亮边缘旋转,诡异至极。
有两只眼睛从月亮上飞下来,直直的盯着她,瞳孔慢慢由黑色变成红色。
意映朦胧之中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沉入落星海下那夜,幽深的湖水,红色的星光。
不对!我现在在赤水!
她瞬间清醒过来,看清了祖母和防风邶焦急的脸。
还未等她完全脱离那种轻飘飘的状态,祖母的话瞬间如同巨石砸向意映的心口。
姨娘不见了。
三个人分头拨开人群,四下寻找,不放过每一个身型相似的女人,可是那道倩影杳如黄鹤,消失的无影无踪。
意映满心焦急,还欲再找,却被防风邶拉住,“不要再找了。”他脸色苍白几近透明。
意映不解,想要挣开他。
“不要找了,娘亲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机械地重复道。
防风太夫人一把握住防风邶的肩膀,用力之大竟让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你知道你娘在哪?”
“快点说啊!”
防风邶面无表情地答道:“我探查了数次,娘的气息均停在赤水边,就消失了。”
“应该是鬼方氏带走了她。”
防风邶瞳孔中隐隐有红光闪烁。自他身上陡然生出一股冰凉的杀意。
防风太夫人闻言一怔,双手扶住防风邶的肩,直视着他的双眼。
“不要怕,我知道该怎么做。”她的语气异常笃定,防风邶眼中红光渐渐褪去。
“意映拿着我的信物去赤水祖宅,找赤水云天,让他查此次来赤水观礼的鬼方氏族人名单,另外让他找老四把鬼方氏下榻的园子布局图要过来,要全的,有地道和暗室的那种。”
“另外去找赤水小叶,就说借她爹爹的暗卫七人,要擅长追踪和隐匿的,别的不要。”
“如果她搪塞你,你就威胁她,不给的话,她姑奶奶我明天就大闹婚礼,如果她开口就骂,那就只要五人。”
防风太夫人一口气说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祖母还有别的吩咐吗?”意映快速地在脑中列出要做的事,根据轻重缓急分好次序后问道。
“最后一样,你要护好你自己,如果我们俩三日未传信的话。”
“祖母,哥哥,你们要去哪?”意映愣住了。
“太行山,鬼方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