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
柳柳蛇将头发染黑后,拿出了一本书皱着眉认真研读,蠢作者偷偷瞄了一眼,书名明晃晃的七个大字——《纨绔的自我修养》
终于把开头的小剧场回收了!
暮春即将过去,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姨娘耐不住,拉着还在书房核对府内账目的意映,想要去租船游湖。
意映正在对着充满疑点的账目皱眉思索,姨娘玩闹着一把抽走她手里的册子。
“看这个做什么?”姨娘边说便拿起账本,只简单地扫了一眼,也愣住了。
意映用手揉了揉眉心,今年入夏起,他们这个小院的财政情况就捉襟见肘了,本来带的钱足够所有人三年吃喝用度,还有富裕,但是没想到短短不到一年,亏空就这样大了。
中原四个顶级世家,三个在大荒南部,依附于世家的小氏族也如卫星一样环绕分布。人口密集,物产丰富,导致商业发达,再加上涂山氏视赤水城这个交通要塞为他们的商业布局核心之一,因此赤水城内豪奢之风盛行。
世家底蕴深厚,自然不似一般小氏族一味追求奢靡,但是代代积累的财富,却使得他们在追求优雅格调的同时对物质的要求更高了。
在今年春日的赤水论道结束后,意映就因为亮眼的表现成为氏族社交场上的宠儿,宴饮、游玩的帖子如同雪花一样纷至沓来,对防风大小姐来说,应付这种活动简直是驾轻就熟,只是外出交际多了,花钱的地方也就多了。
只是没想才半年多了就扛不住了。
湖水碧波荡漾,荷花刚刚开始绽放,悠悠荷香就铺了满塘。
意映到底还是被姨娘拉出家门,现在二女乘一小舟随水飘到了一片不知名的大湖。
湖中荷叶硕大如盘,岸上游人如织,这里是赤水城中烟火最盛之地。
姨娘着一身淡粉浅绿裙衫,施施然地倚在船舷,小船穿梭在荷塘,碧绿粉红二色交映,接天连日,一望无尽头。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1]
看着美人颜色清新脱俗,袅袅婷婷,好似花神一般,意映忍不住发出赞叹。赞完却犹嫌不足,取出画具,坐在狭窄的小舟上,就要将眼前之美景挥洒入画中。
姨娘粲然一笑,“不来南国不知夏日难耐啊!”说完又叹息:“我都有点想念咱们家了,七八月份才会这么热,热的时候邶儿会在廊下挂上冰晶做的风铃,小鱼、小虾、海龟还有贝壳形状的。”
意映停下画笔,闭上眼睛感受湖面的风穿过荷花沁入心脾,仿佛能听到冰晶风铃叮咚作响,似乎此刻不是飘在湖面上,而是沉入了美丽神秘的海底世界。
“不过……”姨娘蹙眉,“你二哥这两个月看我看的严,说有危险,不让我出门,好不容易今天他不在,咱们才能出来玩。”
意映立刻从海底世界跳进了冰窟窿里,“您您您,这是坑我啊……”
不能出门玩的明明只是你好嘛!意映心里泪流满面,但是见对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立刻就软了下来,在美色的攻势下勉强保住一丝底线。
“万一咱俩被二哥抓住了……”
“我来扛,绝对不出卖你!”美人一改刚泪几欲盈睫的样子,直起身子连连保证。
但是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怕什么来来什么。
就在一人醉心凉风、一人沉迷作画时,小船已经荡荡悠悠飘到了另一边的湖岸。
这一侧虽然没有清丽的荷花,但是岸边有暗香浮动,仿佛清澈的湖水染上了胭脂香味儿,这里显然是赤水城的所有男人的温柔乡。
意映画完最后一笔,抬头活动了一下脖子,猛然看到岸边朱楼走出了一个风采韵秀的公子,身侧有一个衣着清凉的舞伎恋恋不舍地向他倾诉着什么,那公子眉眼弯弯,调笑地回了一句,那舞伎就含羞带怯地低下了头,任倾慕的公子离开了。
完蛋!意映连忙低下头,顺手把看到她异常反应,要开口询问的姨娘的嘴捂住。
姨娘睁大眼睛,嘴巴被捂住了,手脚却不停比划着发问,意映躲了一会儿突然反应了过来。
不对啊,自己怕什么,有姨娘在啊!
自己这边只是出来乘凉,对方可是逛花楼啊!
还有什么比被娘亲亲手抓住自己嫖妓更尴尬的事吗?
想到这里,意映立刻松开捂住姨娘的手,挺直脊背。
哼,不怕他抓,还害怕他看不到我们呐!
防风邶这厢应付完舞伎,正准备回家服侍母亲喝药。
岸边微风习习,杨柳依依,树枝丝丝缕缕垂下,两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好巧啊,二位。”防风邶眼尾微挑,声音低而凉,丝毫没有因巧遇的而产生半点喜意。
他眼瞳幽黑,一步一步向小舟走来,意映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娘,再有一刻钟,就该喝药了。”防风邶并没有理睬意映,而是半蹲下来,平视端坐在船上的姨娘。
姨娘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好,我现在就回家。”
意映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盟友瞬间变节,一秒钟都没犹豫地就倒向敌人,她扯了扯姨娘的袖子,不甘心地悄声说:“他去花楼你都不管管吗?”
姨娘偷偷用口型回到,儿大不中留。
看着这二人当着自己的面公然拉拉扯扯,小声密谋,防风邶都气笑了,意映感觉到身上的顿时消失了。
就在她微微松口气,准备嘲笑姨娘时,头上的小髻被揪住,“而你,这么喜欢出来玩,正好我有空,好好带你玩一玩。”
啊!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啊!
再不愿意,意映还是神色恹恹地被防风邶硬拉着,在晌午的大太阳下上了一座被掩饰成花楼画舫的地下赌场。
开始时意映断然拒绝的,她可是氏族淑女,怎么可以来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看着她嫌弃到皱在一起的小脸,防风邶只用了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心理防线。
“你不是缺钱吗?我要是赢钱了咱们三七分账。”
意映一惊,“你怎么知道的?”继而又自问自答,“哦,也对,你又不是一个纯粹的纨绔。”
啪,脑袋上挨了不轻不重地一下,意映惊呼一声。
“二哥,你把我打坏了,得赔!我也不讹你,赢了钱,你三我七。”
看着她被拍的有些变形的小髻慢慢恢复形状,又支棱了起来,防风邶嘴角微微勾起。
“你四我六。”
意映捕捉到了这个不明显的笑,心下大定,试探着讨价还价。
“我六你四!”
防风邶看向这个眨巴着狡黠地眼睛期待着看向他的漂亮少女,手不自觉地掐了掐她粉嫩的脸颊,少女被他掐地吃痛,气鼓鼓地不甘心地求饶。
“五五分,五五分好吧!快停手啦!”
夜风徐徐吹拂,立在船上的身姿挺拔的少年和少女衣袂飞扬,柔和月色撒下清辉照亮了归途。
防风邶好歹还记得自己作为哥哥的责任,并没有真的带意映去花楼,赢了钱后也信守承诺,一人一半,还被意映半威胁、半撒娇地拽去脂粉铺子买治晒伤的花露。
少女的皮肤确实稚嫩,但是神族少女真的会被晒伤吗?防风邶带着疑问。
一进铺子就被各种各样的胭脂香粉给弄得眼花缭乱,加上店里的女客居多,看到了好姿容的郎君,不似在街上那样含蓄,而是大着胆子凑过来试图搭讪,防风公子虽然自诩风流,但是一群女郎一齐扑上来,还是有点无措。
意映一边试香,一边看防风邶被那些彪悍女郎拉拉扯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最后买了十几种花露,满足地将哥哥从脂粉堆里解救出来。
“各位娘子,这位郎君有主了~”她坏笑着丢下这句话就拉着防风邶跑掉了,反正带着帷帽,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之后二人又去吃了饭,逛了侏儒开的珠宝店,意映突然想起被防风邶讹走的玛瑙蟹纹簪子,那可是她最喜欢的之一呢!
结果这厮一句弄坏了,修好了再还给她,就敷衍过去了。
船头凉爽舒适,意映微微眯起眼睛,回味今日的快乐。
“钱如果不够用就跟我讲,不必为此发愁。”
这句话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温柔,意映猛地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身边人。
此刻的少年长眉秀容,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愈发显得他如高山拥雪般俊美,他下颌线已经有了青年男子的棱角,双目微合,长而翘的浓睫向蝶翅一般翕动,并没有看身边的少女。
意映轻轻地将手挽上少年的手臂,头搭对方的肩上。
“你已经知道了吧,祖母在为洪江的军队筹集军资。”
“嗯。”
“那你这几天查出那个黑衣人是谁了吗?他给我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但是我说不好。”
“他是鬼方氏的少主。”
小舟还在徐徐行进,河道却渐渐变暗,那弯月渐渐被云雾遮住。船舷上放置了几盏小灯,能够照亮的范围有限,当月色完全收拢入云时,这只小船孤零零地仿佛漫游在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p.s. [1] 《青阳渡》南北朝 · 鲍令晖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
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