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罢了!姜嬣本都找好树枝在地上画法阵了了,现在不得不起身。

  魔邪似乎真不是说说而已的,他真的有在认真观察,看向哪个角度吼过去威力更大一点。

  姜嬣走到魔邪身后,喊:“魔邪……”

  “什么?”魔邪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姜嬣一棍子给捣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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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真,魔邪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但好在,姜嬣在崖边把他一闷棍打下去的时候,触到了禁制结界,姜嬣反应也快,看清禁制结界后里面作破解之法,俩人这才得以离开。

  魔邪不生气吗?

  不可能的,但与永远地困在飘渺圣境想比,付出这点代价,魔邪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更何况,魔邪不接受也没有办法,他难道还能打回来不成?

  他堂堂魔界至尊,还能与人姑娘动手?传出去也太跌份儿了!

  他们回来的这天,刚好是寒食,惊蛰已过,漫天细雨飞扬,甚是迷濛。

  往年这个时候,城郊的田地里,到处都是务农者们在耕作,可今年这个时节,却是一个人都不见,萧条得厉害。

  过了城郊的田地,走过农庄,到了集市上才发现,今日的集市异常的热闹。

  魔邪很不理解:“城外这般模样,城内为何……”

  “为何这般热闹是吧?”姜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道,“今日是寒食。”

  魔邪:“寒食?”

  “寒食乃民间第一大祭日,禁烟忌火。往年这日清冷萧条,是没有这般盛况的。今年如此……”姜嬣顿了顿,才道,“也是无可厚非。”

  魔邪:“何解?”

  “魔……”姜嬣忽而想到,魔邪作为魔界至尊,统御整个魔界,他要是来了轩辕,这整个人间界怕是要闹个天翻地覆。

  总之,除非他自己找死,否则魔尊的身份绝对不可以暴露,尤其不能从她这里暴露。

  “你刚才也听到了,轩辕王军前些日子打了胜仗,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可是,王军出征,战场杀敌,难免会流血会牺牲的!”姜嬣闭着眼,道,“那些回来的回来了,而回不来的,永远都只能战死异乡,连魂魄都回不到故土。”

  魔邪近乎冷漠道:“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哪里……都是这样……”

  “既如此,快刀斩乱麻,用最短的时间结束战争,才能避免更多伤亡。”姜嬣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可是这个世上啊,总有太多的人,千奇百怪的理由,各种各样的目的,去发动战争,去踩着旁人的血肉躯骨,去登上那连自己都心惊胆战的云端。”

  见魔邪也不说话,姜嬣冷笑:“魔尊是魔,当然不太能理解作为人,他们的生命,是何等的……短暂易逝。”

  魔邪扯了扯嘴角,淡声道:“所以更要珍惜当下的身边人。”

  姜嬣:“没想到魔尊竟也这般伤感。”

  “不论人神还是妖魔,这六界生灵,总有些相通之处。”魔邪意有所指地看着姜嬣,“大家都会庆贺新生,同样地,对于逝去的,同样感伤怀念。”

  “生死本是常态。”姜嬣无奈,但她深知自己无能为力,“时光不停流转,这世间万灵,有生有死,生命的存与逝,与日升月落,树长花开潮起潮落一样,本不过是最普遍的自然现象。”

  穿过集市,姜嬣和魔邪去了城郊远处的一座小山巅,从那里,可以看到城郊通往王城安宁的大道。

  轩辕煜睿和南宫白笙,会带大胜而归的领轩辕王军,从这里入城。

  “有些人,凯旋而归,但有些人,却永远留在了远方的战场上,他们的英魂,永远守护着国之疆土。”姜嬣也不看魔邪,就那么自顾自说着。

  魔邪发现,她和从前,却又不太一样。

  凤凝曦是很好相处的,而且她不笑的时候,神秘清冷,而笑起来明媚肆意。

  但这并不是说姜嬣就很难相处,只是她更安静,也更……疏离罢了!

  而姜嬣很少笑,就算开怀一点,也是抿唇浅笑,一边还有不易察觉的梨涡。

  魔邪蹙眉:“这么冷的天,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怜惜不忍,以及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愫。

  清淡如水,宁静透彻,这人明明苍白脆弱成这样,身子单薄地像片被霜雪浸透了的白纸,依旧遮掩不了她身上夺目的光辉,她的高贵淡雅,仿佛与生俱来。

  明明那样苍白脆弱,却硬生生被她营造出了恬淡从容的模样。

  真正的光,是不会被遮挡住的,就像自由,不会被控制住一样。

  她热爱自由,所以她尽情释放自己的光芒,照耀世界。

  魔邪被这样的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却又忍不住靠近。

  他像扑火的飞蛾,明知神魔之别,却又死性不改。

  “那一抔抔黄土下掩埋的,是轩辕万千将士的枯骨,是铮铮傲骨,是轩辕王国万里河山的守护神。他们的英魂,常驻边疆,永不归故里。”姜姜嬣在尘世这么多年,君子风骨从未磋磨掉半分,她道,“他们从出征的那天起,就已经做好了为轩辕奉献一切、永不能归故里的决绝准备。”

  “留在战场的,不是一个个无名碑,而是万千忠魂傲骨,他们用性命、用身躯呢、用热血、用魂魄,守着这片大地。”

  “他们也有不甘,他们也会惧怕,他们也有父母双亲,也有妻儿挚友,他们也有凌云之志,也有盖天豪情。”

  “可纵然如此,热血冷凝,黄土覆下,无论多少风流,多少意气,都随风而逝……”

  “他们,不是厉鬼邪神,不是孤魂野鬼,他们,他们……是……我们……最亲爱的家人啊!”

  “是他们这些人,用他们的惨烈牺牲,换大家合家欢乐。”

  初春时节,如织的微雨笼住了整个天幕,两人踏着灰蒙蒙的天光,游走在布满霜雪的山崖边。

  魔邪边走边看,却一点点都不敢靠近。不是不想,而是接近不得。

  她在​王城闹市中安静淡然,她在霜雪漫天中祭祀凡尘,她像只是偶然路过这个凡间的精灵,尘世喧嚣、暧昧嗔痴都入眼,但片叶不沾身。

  她混迹在人群中,什么都不好奇,什么都不能引起她的半分关注,她本就是神灵啊!

  千年轮转​一回眸,万紫千红失颜色。你才是这世间,赐予轩辕王国,最大的祝福吧!魔邪这样想。

  姜嬣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从远处一点点穿风过雨归来,终于道:“魂归故里,躯壳归尘。”

  言罢,姜嬣抬手,从万千雨珠中凝出一柄长箫,而后便吹走起来。

  寒箫一曲,箫声低沉哀绝,凄清寒幽,奏《安魂》,祭血战沙场的无名亡魂。

  姜嬣并无起死回生之能,却让那些战死之沙场的士兵们,灵魂有了归处。

  箫声指引着他们的灵魂,跟随袍泽归故里。

  曲终,姜嬣手中长箫也化作烟尘,姜嬣对魔邪道:“多谢魔尊,借我灵力。”

  黑暗不等于妖邪,魔族不等于恶魔,仙不是神,执掌光明也绝非正义,这世间万事万物,从来都不是一言蔽之。

  用着黑夜的力量做着光明正道的事,也必将被歌颂,而正义和邪恶,只不过是世人对其的一味认知,善与恶,阴和阳本就是相互制约的存在。

  魔邪瞥了一眼姜嬣,道:“如果是她,会做得更好。”

  可她,不在了。

  而我,已非神。

  她就那样坦坦荡荡地盯着远天雪色,望着虚道:“对不住啊!”

  她是通透澄澈的,也是宽厚温柔的,她的那种悲天悯人,是魔邪永远有不可能拥有的。

  魔邪忽而道:“本尊……本尊不是这个意思,你……”

  姜嬣垂眸:“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姜嬣扭头看着魔邪,“这便是,我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话音未落,便见漫天雨雪纷纷扬扬,倾泄吻地,不过几瞬雨水和雪凝成冰霜。

  这是她从未在人面前展露过的真正的能力。

  魔邪恍惚能看见,万里之外的战场,满地血色裹上清傲外袍,一眼望去蜿蜒绵亘,恍若漫山遍野红梅盛开。

  她用这样的方式,留住了他们的尊严与骄傲,让他们裹尸还乡。

  眨眼间,万事万物都被裹上银白雪色。

  那一天,王畿百姓口中的叛国妖女,携漫天飞雪归来。

  漫天霜雪覆盖了一切尘世喧嚣。

  姜嬣在以她的方式无声地哀悼着。

  魔邪等她做完一切:“现在好了,走吧!”

  姜嬣摇摇头,然后抬手指给魔邪看。

  山下大道上,一行人骑行,直奔轩辕王军。

  在里王军三里地左右,这群人下马,然后翻找出自己的器物。

  姜嬣垂眸,看着领头的那个女子,许久,才道:“幸好,她还记得。”

  官场的尔虞我诈没有腐蚀她的道德底线,这么多年如履薄冰,她依旧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也是难得。

  这是姜嬣曾经对南宫木晴的评价。

  只是现在,三年未见,姜嬣也不知道,现在的南宫木晴,会是什么模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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