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姜嬣想了想，诚实道：“说起来，他是我睁眼后，认识的第一个人。”
宸熙不由道：“那他在你心里，一定很重要吧！”第一印象很重要，而好的第一印象往往会产生晕轮效应，让这个人在她这里变得非常特殊起来。
“并没有，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但就是说不出来，也形容不了。”姜嬣苦恼地摇摇头，“而当我第一次看见轩辕君烨的背影轮廓时，那个影子的形状忽然就在我心里渐渐清晰起来，我感觉……似乎差一点点就能看到他。”
姜嬣闭起来眼眸，唇角微微弯起来，就像是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情一样，她说：“我能感觉到，那是个少年，他对我很重要，在我生命中……很特殊。”
“特殊到，即使我对这个世界毫无印象，即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依然能够在第一时间想起他来。”
宸熙注视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试探着问：“所以，因为那个模糊的影子，你就把轩辕君烨当作了他？”
“并没有。”姜嬣回答地很干脆。
她曾向轩辕君烨说过，她有喜欢的人，那时候他也问过她同样的话，她的回答依旧如此。
姜嬣不懂，无缘无故地，宸熙为什么要问这些，他与轩辕君烨也无任何瓜葛，虽然有些奇怪但她还是向宸熙解释道：“我苏醒的时候，正好是轩辕古国将将覆灭，天下大乱的时候。”
“混乱之中，我救下了俩小孩，并且因此认识了轩辕古国二皇子，就是少年时期的轩辕君烨。他教我说话，识字，教我认识这个世界。”
宸熙听她一点点毫无知觉地说着，脸色越来越沉。
姜嬣恍然未觉，依旧说着：“但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在我这里有多么特殊，真正让我留在这里的是，战争。”
宸熙蹙眉：“战争？”
姜嬣点点头，她从来不会刻意展示自己的强大，或是欲盖弥彰地掩饰自己脆弱易碎的一面。她总是那样直白，却又现实，她说：“对，他领兵作战的时候，我跟随他出征。而在战火纷飞中，我感觉到了莫名的熟悉，就好像……我曾经，也像他一样，拼杀于沙场。”
刚醒来的时候，姜嬣一无所知，但总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总觉得，那个少年的影子，并不是只是存在于她的梦里。
姜嬣觉得，他是真实的，他真真切切存在过。
后来啊！姜嬣才知道 都是真的。
她是真的，那个人也是。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只能进入她的梦中，以此形式来见她。
姜嬣想，也许他们是对的。
她只是个……梦里人。
可是……她居然又……有点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呢？
大概是……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真实吧！
真实到，连她自己差点都忘了——这个世界上，原本，是不存在“姜嬣”这么个人的。
或许，她真的只是六界至尊偶然间做的一个“黄粱痴梦”。
可这一点，谁又能证实呢？或者换句话来说，谁是证人呢？
但其实，在某个瞬间，或者某一时刻，姜嬣是真的有感觉的。
她甚至荒唐而无措地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人。
或许就真如风青奕所说，她只是……忘了某些东西而已。
但她又切实地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又如何想起来。
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在轩辕的这些年，除去有“江宸熙”在的那些年，她总有些恍惚。
为了消除这种如影随形的不真实感，她尽力地充实自己，麻痹自己，让自己投身于战场中。
只有站在烈火中的时候，她才能重拾一些活着的感觉。烈火将虚幻焚烧殆尽，留给她触手可及的真实感。
“我想找到他。”姜嬣说，“我开始拼命地学习，学着去认识这个世界的种种规则，学会着去掌握许许多多的生存技能。”
姜嬣笑了下，道：“也许是教的人比较用心，又许是天赋使然，我想要知道的东西，都能很快地知悉。”
“学成后，我留在了轩辕君烨身边，开始帮助他，辅佐他，我们配合无间，战争一点点被平息。纵使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人，但我的内心，却被平静与充实席卷。那时候，我便知道，留在轩辕，是对的决定。”
“而且，轩辕君烨的身上，有帝王之气，有雄心壮志。我开始期待，如果帮助他实现他的宏图伟业，我是不是就会找到方向？我是不是……就不用追着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影子，惶惶度日？”
宸熙心疼极了，忍着将人揽进怀里的冲动，问：“那现在呢？”
姜嬣：“我从不后悔我当时的决定。”
“可你看到了，轩辕君烨他，并不是个……好人，他甚至不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君王。”宸熙晃了晃她肩膀，问，“你可知道，你现在身处何地？”
“我不知道，我好像……一直在做梦。而且，每次睁眼都能看见你。”姜嬣微微摇头，对宸熙道，“但这并不妨碍他曾经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只不过……世事艰难，人心难测。他只是，在这个尘世的磋磨下，变得不那么好了。你不能因为他现在的不好，就否定曾经的他。”
“阿宸，你我同在轩辕七年，这个国家在他的治理下如何，你我都是一点点看在眼里的。”姜嬣拧眉看着宸熙，“而现在，我也不是在为谁说话，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基本的事实。”
不等宸熙说些什么，姜嬣反而认真回忆起轩辕君烨这个人来。
“轩辕君烨吧……”姜嬣想了会儿，才对宸熙说，“我认识他很多年了，比我认识你早一点。”
宸熙：“……”我……终究是迟了一步。
“他……包括你在内的很多人都觉得，现在的他，不够好。现在的轩辕王君，自他登上那无人之巅后，就一点点地变得刻薄寡恩，变得薄情无义，但实际上，从前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就包括现在，我也不否认他是一个好的君王。”
姜嬣说：“他改变了轩辕的殉葬制度，不再使用活人殉葬；他半生都征战于沙场，他亲自出战打过的仗有三百多场，也是他一点点把这四分五裂的天下，归于一体，让百姓们不再颠沛流离；他在轩辕王国力排众议，听谏首次开设了女官制度，给了许多绝望中的女人一个生存之机；他做王君后，轩辕的军事兵器、农耕水利，商贾贸易，各行各业齐头并进，再者，他在轩辕王国开设了学宫，吸纳各方人才，广开言路，对百姓进行文化教育，这些年，他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宸熙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
我亲爱的姑娘啊！
你找了他所有好的一面，甚至把夸赞他的话都编成了一个个我不能反驳的理由。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说这话的初衷，只是为你。
我并非黑白好赖不分，我只是……为你不平。
他做了什么，和他对你那样苛刻，是不同的，是不能同一而论的。
“你说，因为战争，你留在了他身边辅佐他登上帝位，那轩辕王国成立后呢？毕竟，那个时候除了轩辕王国以外的很多地方，大大小小的战争可从未止歇。”宸熙想要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还有阿嬣，你为何会进大理寺？”
姜嬣这个人，她很朴素务实，她所愿，心向往之，爱之所至。
也不过是黎民宁、社稷昌，岁岁长安无恙。
不光是她，这天底下的很多人，最开始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往前走的。
只不过半道上他们被别的风景所吸引了，有些人做出了与现在截然不同的选择，有些人误入了歧途，也有些人，目不斜视，始终不忘初心。
在轩辕王国的那些年，江宸熙也经常和她暗中一起去平息周边的战乱，他非常清楚她有着怎样的心胸意志，她心怀天下，又怎会甘愿留在在弹丸之地？
所以，真正令她不得不留在轩辕王国的理由，就更值得令人深思了。
“因为我们，同行的路段，结束了。”姜嬣想了想措辞，才不用那么尖锐的话说，“我们在一些事情上发生了分歧，而在这场博弈中，他赢我输。”
宸熙面沉如水。
姜嬣解释道：“七年前，我带着轩辕煜睿去了忘忧宫，与端沐熙宁他们一起。我让他的儿子离开了他，此为其一。”
“七年后，他准备了很多年的计划，终于要开始实施了。但我知道，他要做的这件事很危险很危险。”姜嬣无奈，苦笑，“这是第二件事。”
“我欠了他两件事，后面又没能赢过他。所以，入大理寺……”姜嬣苦笑了下，对宸熙道，“怪不了任何人的。”
“更何况，最后那件事，他有必须要做的理由，而我，也确实不得不阻止他。”姜嬣如是道。
她也不是傻子木头，不是不能明白宸熙所说这些话背后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