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要保全我们南宫家，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轩辕煜睿明白了：原来，舅父所在意的，是师尊教了他祭祀法坛之术，可他会祭祀法坛之术的事情，原没几个人人知道。更何况，南宫家族曾是祭司的隐秘，姜嬣又怎会知道呢？这也怪不到她头上啊！
所以轩辕煜睿还是不理解：“这当中，有什么隐情吗？”南宫家族背弃世代为生的祭司一职，反而去做一件陌生至极的事情，这对哪个人来说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何况是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
南宫白笙扯了扯嘴角，问：“知道姜嬣为什么会和陛下反目吗？”
轩辕煜睿苦笑：“他们很早以前就分道扬镳了，这次……不过是决裂得更彻底罢了。”
“你从小养在她身边，也难怪你不知道。”南宫白笙道，“因为你的父王，和轩辕一族，有一个持续了近千年的夙愿。”
“灵巫一族隐世后，轩辕一族想要达成夙愿，就必须就依仗祭师。但完成这件事，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不仅仅是祭司一族从中辅佐那样简单。轩辕一族图谋太大，南宫家帮不了他，所以从一只能从一开始就背离世代从事的行业，另谋出路；而姜嬣，她却选择和你父王对着干。”
轩辕煜睿似是想到了什么，紧握双拳，眸光通红：“舅父，您说的这件事，父……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呢？还有我母亲的事情，您能和我说一说吗？她的去世，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吗？”
南宫白笙：“或许因为曾是祭祀一族吧，南宫家的人，天生灵脉，而你母亲南宫木涵，乃是我南宫家族数百年来，天赋最高的灵者。她是南宫家我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及笄年华便嫁给了轩辕古国二皇子，也就是你的父王。”
“他们最初感情十分要好，但后来，因为那件事，他们发生了矛盾。再后来，轩辕古国倒行逆施，王朝将倾，你祖父想通过祭祀祈求上苍，获得救亡图存之力。他们选定的祭品，就是尚还年幼的你和一颗据说是神灵转世的蛋，你母亲为了救你们，选择牺牲自己。”
“再后来的事情，你应该有点记忆，姜嬣出现了，她在殉葬坑里救下了你们。轩辕古国彻底覆灭后，战火四起，姜嬣跟随你父王，带领我们这些轩辕古国旧部一起建立了如今的轩辕王国。而我说的那件事，姜嬣或许是从蛛丝马迹中知道了什么，所以她才会在你父王登基前就带走你。”说起这些，南宫白笙也十分懊悔，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当时不在城内，等南宫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为时已晚。”
轩辕煜睿道：“舅父，其实并不是师尊主动要带走我，而是我当时……遭受了生命危险。”
“你说什么？”南宫白笙一听，立马暴起，“谁敢伤你？”
“是……我父王。”轩辕煜睿按下南宫白笙，“当时你们都不在城内，而王后雪如歌恰巧生下了二皇子，但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身中剧毒，险些夭折。我后来仔细查了，父王当时好像想留下师尊和什么人，但他没有办法，所以就骗师尊说想使用寄命之术用我来救他的幼子，师尊当然不会同意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南宫白笙了然道，“可能姜嬣以为，这些事情我们也或多或少地参与了吧！这些年我们每次派人去忘忧山，但那里设有法阵，根本进不去。”
轩辕煜睿已经不在意有没有亲人去寻他了，因为他在忘忧宫的那些年，过得很充实也很舒心，现在困扰他的是另一件事：“之前我曾去轩辕神庙找过师尊，她说轩辕煜谦能活下来，用的只是普通的药石之术，他的离世则是因为药石无医；可我那天和父王上忘忧宫找师尊，却在那里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似乎与我血脉相连的力量。”
“轩辕煜谦那孩子我见过，看着并不像生了什么病的样子，他忽然暴毙我也很奇怪。”南宫白笙思索片刻，道，“或许，他并不是突然暴毙，而是被逼无奈。”轩辕君烨啊轩辕君烨，为了你的宏图大业，你到底还要做出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轩辕煜睿试探道：“舅父的意思是说，他可能还活着？”这怎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姜嬣这个人，从来都是创造奇迹的。”南宫白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我知道你法阵学的不错，你抽空私下里去祭司阁见一见南宫木晴，她或许会知道点什么。”
轩辕煜睿也跟着起身，跟南宫白笙一起离开议事厅。
“听底下的人说你对农耕水利还有一手，边境困苦，你就留着这里吧，我也能护住你。”南宫白笙拍了拍轩辕煜睿的肩膀，沉痛道，“睿儿，舅父只希望，你，不是下一个。”姜嬣用七年时间，才让轩辕煜睿长成如今这个样子，而轩辕君烨和雪如歌，却用七年时间，造就了轩辕煜谦的悲剧。他不希望，轩辕煜睿会是那样的下场。
南宫白笙说的是什么，轩辕煜睿已经差不多猜到了。
但他来却不是为了来此种地的，他问南宫白笙：“舅父可知，为何此前七年，王国无一处战火起、硝烟漫？”
南宫白笙看着他，不语。他已经不年轻了，常年的军旅生活，让他脸上爬满了风霜的痕迹。
春夜的风还是那样寒凉，轩辕煜睿立在风中，顶着满头星河，朗声道：“因为我师尊，她这些年和江宸熙两人，曾踏遍轩辕万里河山，平民忿，抚民心，正民怨，昭民生。”
南宫白笙惊疑不定：“你……要做什么？”这小子跟着姜嬣，倒把她的性子学了个像，一点点也不让人省心啊！
“我也不知，可是……有人知。”轩辕煜睿垂下头，道，“从忘忧山巅可以看到大半个安宁王城，这些年我在那里看尽轩辕浮华。浮华背后，有人披星戴月，夜以继日，为国为民，从未止步。”
轩辕煜睿说：“她教我诗文辞赋，授我源法律责，我从她那里，学会了什么是为人处事、什么是身份良知。”
以前他在忘忧宫里学习，时间久了也会烦腻。但下山后他才知道，即景赋诗、提剑杀敌的能耐，似乎世家子弟都有，只不过……匡时济俗的情怀，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王城里的世家公子们，他们了解甚至参与过上层社会阶级的明争暗斗，但毕竟年少，又出身高贵，大多不曾真正接触世事，对底层人民的困苦知之甚少。他们于风花雪月在行，真正到了行军打仗或者国计民生的时候，却只是空有其表。
现实直白残忍到了极致，山下所遭遇的那些不公与苦难教会了他何为天真、何为本心、何又为良知？
在忘忧宫的这些年，清贫与寒冷，并没有使他沉沦孤独，那山巅千年不化的寒雪，杀死的只是过去幼稚可笑的轩辕王子，而磨砺的，是他轩辕煜睿的心。
他终于明白，她的坚守。
有时候，在权利勋贵面前，语言往往是那样无力，而这个时候，沉默是那样强大。它保住了他内心最后那一丝的骄傲与自尊，让他不至于太过狼狈不堪。
等他逃离王宫，来了这边境。他终于明白，乱世流年里只有这个人，才是孤道上的提灯人。
她永远守着的那一方山水，不仅是净土。
更是心境。
是良知。
他终于明白，为何与她敌对的朝臣，也会那样慨叹：志不在此，非不能也。
乱世刀戈，她从不辞业，沉默相辅；良年瑞雪，她在山巅守望万家灯火。
他们在忘忧宫里相守的平凡，亦是她之坚守。
“所以，舅父。”轩辕煜睿认真道，“我会留下，和你和众将士一起，拼杀战场，守卫王国。”轩辕煜睿想，等他平息了战火，他就有资格去忘忧山，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去见他的师尊。他可以大声告诉她：你看，你教我的，安邦定国，我做到了。
南宫白笙扬了扬眉，若有所思道：“所以，她是你前进的理由？”这个问题很残酷，但也很现实，如果不是亲近的人，根本没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现在的轩辕煜睿，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他澄澈，不染尘埃。
可时间又是那样匆忙，三年，五年，十年，一转眼就是一个轮回。
转眼间，轩辕煜睿可能就不再年少:他会和无数将士一样拼杀于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他会回到王庭，坐上那个无数英豪都梦寐以求的位子；他会遇到让自己心动的人，他们并肩携手……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月下灯已旧，幢幢人影碎。
他会长大，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而姜嬣，她会是那个存着轩辕煜睿过去的人，但她可能、也不再是他生命中最特别的那个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