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魔邪甚至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我做那些到底是对是错？
“都说流水无情，含光大爱，你这剑，果真如你一般，博爱众生。”虽说她在魔界，可他是魔尊，她一个神界弃子。若非魔邪有意找她，他们不可能见面。
她依旧是淡然的平和的，她握着含光剑，目露悲悯:“此后，你怕是永远，也见不得它出鞘了。”
魔邪：“它……可愿意？”神剑含光，神尊的至神器，怎会愿锋芒永藏？
凤凝曦：“多年前，它也曾如此……”
可总有一天，神剑含光，会再重新出世的。
她这样地无欲无求，倒让冷血嗜杀的魔尊替她不平:“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真相不会因为年岁久远而消失。它永远在那里，他们犯下的错误，理应他们承担后果。”
魔邪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代人受过，不该。”
凤凝曦：“没什么该不该，既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便是天命。我自受着。”
魔邪就笑她：“九天至尊神女学武至精，无愧天地；敬爱养母，奉师至诚，慈爱徒弟，为人爽朗。如今，怎的这般消沉？”
当时，她只说了句:“愧不敢当。”
“你究竟，想做什么？”魔尊终于问她，“神界和娲神殿，到底让你来做什么？”终于，他说出了心底最深处的话——这也是他，专门制造这场偶遇来找她的目的。
这人凄然一笑，眼眶通红，道:“没什么……”
“那你到底……”魔邪再是欣赏她，他毕竟也是魔尊，怎会全无忌惮？这人再是废了，在六界，昔日也是威名赫赫。她这样入了魔界，他怎会毫无忌惮？
凤凝曦凛然道：“娲神殿弃子而已。”
“我早已与之无关。他们要我做什么？无能为力便是……”
她云淡风轻道：“魔尊大人若觉后患无穷，一条命而已。”
魔邪震惊至极。她……竟是半点不求生？
他问：“世上，当真是再无光明女战神了？”若真如此，曾经的神界，坐拥六大战神。
战神洛晞，如今为神界帝君；兵法战神，九天玄母金尊，亦是修罗战神，神氏龙烨和光明女战神，神氏凤兮的师尊。
如今，神界在外的，只有继位神界战神之名的战神墨染，曾经的神界长公主，亦是神氏凤兮座下首席大弟子。
凤凝曦倏然合上了眼眸。
他在试探，她知道。
“有如何？没有，又怎样？”她道。
“如今的凤凝曦，不过废柴一个。”
“你终究是在意了。”魔邪似笑非笑，“你也没那么高尚，全无半点怨恨。”
“我不是圣人，却也不会恨人。”她道。
她自知，这人来找她，自和娲神殿一样，恐也是利用居多。
她早已窥破人心，已再无波澜。
魔邪忍不住骂：“世上除了你这样的傻子，对人半点不图谋，什么也不谋求，谁还会如此……”
凤凝曦睁开眼，问：“魔尊要如何？”
魔邪：“替我杀了他。”除掉神氏龙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拦魔界一统六界了。
不等凤凝曦说话，魔邪强调：“救命之恩。”
魔尊魔邪绝无可能亲自去救重伤濒死之人，即使这个人是她。
“做不到。”凤凝曦半点不犹豫地拒绝。
“你怕了？”魔尊笑意盈盈，邪气凛然四溢。
凤凝曦依旧是平和的，安静的，声音里毫无波澜：“我说了，世上再无神氏凤兮。”
“自然也不会再有光明女战神。”除了光明女战神，没有人是修罗战神的对手。
魔尊忽然笑了:“这么久了，我终于看透你了。”
“这世间一切，你统统都不在意。”
“你恨的，是那个人。”
“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界灵宫主人，六界至尊的神氏龙烨。”魔邪残忍地剥开她平静的面具，下面鲜血淋漓。
凤凝曦否认：“没有。”
魔邪：“你心虚了。”
凤凝曦：“无心，何况心虚？”
魔邪：“神尊大人毕竟为神，不想看看昔日爱人？”
凤凝曦：“不想。”
魔邪：“今后如何？”
凤凝曦：“再无今后。”
魔邪：“哦？你说你一个小姑娘，柔柔弱弱，又无半分能耐，如何自立？”
魔邪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凤凝曦并不像她表现的那样无害！能成为六界至尊和妖界女帝的人，哪里会是个一清二白的角色！
相反地，他从来都知晓她有极深的城府，但是他能感觉得出来，她并不喜欢勾心斗角！
魔邪不知道，作为从来都高高在上的灵神，没有力量，到底有多可悲。
不论他有多少算计，多少阴谋，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是真切心疼这个姑娘的。
凤凝曦依旧是凤凝曦，纵使跌落尘埃，她满身身依旧是踩不碎的清冷傲骨：“我说了，世上再无神氏凤兮。”
“你这是什么意思？”魔尊魔邪，他终于认真了，他毕竟从未与以前的神氏凤兮深交过，也不知道从前身为六界至尊时，她是个什么样。
这次来魔界后，她一天到晚病怏怏地，除了这张脸之外，没有半点值得别人注意之处。
这些日子，他虽然不曾口出恶言，但内心深处，未尝不是带着轻视的。觉得她好端端的妖界女帝之位拱手让人，堂堂娲神养女，竟沦落到如此地步，委实过于无能。
但此刻她靠墙站在那里，面色云淡风轻，无惧无怖，依稀还能看见昔日一代宗师的气度。
有多少浅淡的笑，是因为无可奈何到极致？
爱就像奢侈品，它能让人惧怕，也能让人生出无限勇气来；能让人为之疯狂，也可以让人学会无限温柔来，而只有那些心如死灰的人，才不会被感情所左右。
可凤凝曦，她是个没人能看透的人。
凤凝曦沉默了很久，最后闭着眼睛开口：“魔尊，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你看看我，就我现在这个样子，能达成你想要的目标吗？我不否认你救过我，算计也好，无意间也罢，你都救过我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但是，你所求，我做不到。如你所说，我曾经，确为祭司，祭司是守梦人，可以达成祈愿者的目标，可我现在不是了。”
魔邪苦笑：“你可是明神啊！”
“魔尊，你还不懂，等你再经历些事就会知道，任何人都有力所不能及，即使是神明，也不例外。有些必须接受的事情，是你竭尽全力也逃不掉的，只能接受，别无他法。”她的语气是微凉的，魔邪从中听出了无可奈何的绝望。
是啊！六界众生，谁又比谁容易？
那些看似无限风光的背后，其实有多少酸楚？
凤凝曦再开口，声音软和温柔了许多，却带着丝丝缕缕的伤感：“魔邪，你知道的，我在他面前，一败涂地。别说现在，就是从前，我也打不过他。”
这样的凤凝曦，这样平和却又悲伤的她，是魔邪记忆中永远都难以忘却的。
他看着这个人悲伤，看着她一步步走向绝望，他却不能靠近。
因为，不管怎么样，不管境况如何，在她心里，他魔邪，早就被定义为敌人了啊！
魔邪强忍着心中的不忿，皱眉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她低声呢喃：“大限已至。”
魔邪没听清，反倒是问：“世间星辰万千，你知我为何独独看上了你？”
凤凝曦茫然地看了眼魔界从来都灰蒙蒙的天空道：“星辰万千，自有其锋芒。”而她的光，早已熄灭，重新归于死寂，再无波澜。
魔邪望着她，眸底都是款款深情：“凤凝曦，别傻了！我见过他爱人时候的样子，所以我知道，他不爱你。”
凤凝曦眼珠子动都没动一下：“你在说龙墨羽还是神氏龙烨？
魔邪不理解：“有区别？”
凤凝曦表示：“龙墨羽是龙墨羽，神氏龙烨，是六界至尊。”
魔邪苦笑道:“你究竟知不知道，这局，困住的是我们所有人。凤凝曦，你没赢，魔界也没输。”
凤凝曦眼皮一撩:“所以？”
魔邪:“你还不明白？”
凤凝曦迷茫地看向他：“明白什么？”
魔邪忽然就不想再打太极了，他欺身而上，逼近她，道：“凤凝曦，你以为我是谁。是我！我是魔界至尊。我魔邪，爱上你了，不行吗？”
魔尊威压全数释放，凤凝曦却半点不受其影响：“魔界至尊？我就一定要接受吗？”
“若非我保驾护航，你以为，你一个小丫头，能在魔界待这么久？若非本尊有令，你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魔界之人，从来都嗜血好杀伐，所以，魔邪以为，她一个异类，能平安无事地在魔界待这么久，是因为他的保护。
凤凝曦忽然抬起头，盯着他，异常认真，眼神也……格外冷冽:“你以为，你在祈求什么？”
“爱？”凤凝曦冷声反问，“你所求，是一个神明的爱。”
“魔尊凭什么以为，你能得到一个神所有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