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庭院暗语
第五十四章 庭院暗语
暮春的风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拂过青砖灰瓦的院墙，将李老师的声音衬得格外清晰，那语气里的刻意警告，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庭院外的宁和：“但愿云道长说的都是真心话。云裳如今是我的妹妹，往后在她身上，还望道长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若只是单纯想向她请教修行之道，那自然无妨。”
云机子闻言，前行的脚步猛地一顿，玄色道袍的衣摆还在惯性中微微晃动。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庭院门口的影壁，深深看了云裳一眼。那眼神复杂，有被冒犯的愠怒，有难以言说的探究，最终都沉淀在阴沉的面色里。“美女，还不快些跟上？”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愠怒，“莫非是在外面玩累了，连路都走不动了？”
云裳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气，心中不由得有些无奈，便对着他报以一个浅浅的浅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安抚，也带着几分身不由己的为难。云机子冷哼一声，显然没打算领情，率先转身跨进院门，玄色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疾劲的风，吹得院门口的几株月季花瓣轻轻颤动。
“看来云道长是真的动气了。”李老师站在云裳身边，双手抱胸，语气悠然，眼底却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他刻意加重了“真的”二字，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挑衅卓有成效。
云机子的声音从院内传来，头也不回：“我修道多年，早已看淡俗世纷争，哪有那么多气可生。这不是怕怠慢了两位贵客，急着给你们开门么。”话虽如此，那语气里的生硬，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云裳驻足在院门前，没有立刻跟上。她微微闭上双眼，将心神放空，细细感知着这座宅院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同于外界的喧嚣浮躁，这里的空气仿佛格外清冽，带着一股沉静的力量，缓缓渗入四肢百骸，让她纷乱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下来。只是在那沉静之下，又似乎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郁结，像被浓雾笼罩的湖面，看不真切。
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这座宅院的布局上。这是一座典型的老北京四合院，青砖铺就的地面平整光洁，灰瓦覆盖的屋顶线条规整，飞檐翘角处雕刻着精致的瑞兽纹样，处处透着古朴典雅的韵味。朱红色的院门厚重坚实，门环是黄铜打造，被岁月摩挲得发亮，门楣上悬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云鹤居”三个隶书大字，笔力遒劲，透着几分道家的飘逸。
“云裳仙子觉得寒舍如何？”云机子不知何时已站在院中央，见她在门外驻足观望，神色复杂地问道，“可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他虽语气平和，但眼神里的探究却丝毫未减。
云裳收回目光，对着云机子莞尔一笑，语气谦逊：“云道长道行高深，设计的宅院自然是极好的。依山傍水，藏风聚气，处处透着章法，可见道长在布局上费了不少心思。”
“再好也比不上仙子您啊。”云机子话锋一转，语带深意地看着她，“毕竟是师尊座下的高徒，来历不凡。”
李老师闻言，立刻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云裳：“云道长这话是何意？什么师尊座下的高徒？云裳你何时有了这样的身份？”他心中满是诧异，相处这么久，他竟从未听云裳提起过自己的师门。
“没什么。”云裳不愿多谈，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对着李老师眨了眨眼，语气带着几分俏皮，“许是云道长近日甜酸角吃多了，随口说笑呢。”
云机子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脸色更沉了几分：“我修道之人，素来清淡饮食，从不喜食酸甜之物。”他怎么也没想到，云裳会用这样的方式岔开话题，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见云裳掩口轻笑，眉眼弯弯，李老师若有所悟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面色不渝的云机子，摸着下巴笑道：“二位这是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不知可否参观一下道长的宅院？”云裳适时转移话题，目光里满是期待，“早就听闻四合院布局精妙，今日得见，想仔细看看。”
“请便。”云机子侧身让路，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是贵客临门，自然不必拘礼，仙子随意参观便是。”他虽依旧面色冷淡，但语气却缓和了些许。
云裳缓步走进院子，目光细细扫过每一处细节。这座院落虽说是四合院的格局，却与寻常四合院略有不同——它只建了三面房屋，缺了南面的倒座房。坐北朝南的正房最为高大，气势恢宏，屋顶是硬山顶设计，覆盖着青灰色的筒瓦，屋檐下悬挂着一串铜铃，风一吹便发出清脆的声响。东西厢房对称分布在正房两侧，形制略小于正房，却也规整雅致，门窗都是雕花设计，图案精美，透着几分灵动。三面房屋围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严谨的布局，院门一关，便自成一方天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院中央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套仿古的石桌石凳。石桌是整块青石打磨而成，表面光滑，边缘雕刻着简单的缠枝莲纹样，石凳与石桌配套，造型质朴，却透着几分雅致。石桌旁种植着几株月季，此时正值花期，粉色、红色的花朵竞相绽放，娇艳欲滴，为这座古朴的院落增添了几分生机。墙角处还种着几竿翠竹，枝叶青翠，亭亭玉立，风一吹便沙沙作响，自带一股清雅之气。
云裳走到石凳旁坐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石面，感受着院中的宁静氛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她的衣裙上，温暖而柔和。然而在这份宁静之下，她先前感知到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忧伤，却又渐渐浮现出来，如同水面的涟漪，浅浅地荡漾在心头，挥之不去。那忧伤很淡，却很清晰，像是有人将满腔的郁结藏在了院落的每一个角落，随着岁月流转，渐渐与院落融为一体。
她再次闭上双眼，集中精神，试图捕捉那一缕异样气息的源头。心神沉浸之下，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自己平稳的呼吸声。她能感受到院落中流动的平和气息，也能感受到那股潜藏的忧伤，它似乎来自院落的某个角落，又似乎弥漫在整个空间里，让她一时难以捉摸。就在她即将触碰到那气息的核心时，李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云道长，我们来访多时，怎么连杯茶水都没有？你就只顾着盯着云裳看，莫非当我这大活人不存在？”
云裳猛地睁开眼，思绪被打断，心中不由得有些惋惜。她抬眼望去，正对上云机子探究的目光。那道目光深邃如潭，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要将她的心思看穿。他的眼神里有疑惑，有好奇，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让她不由得微微一怔。
云机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收回目光，面色凝重地转向李老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李老师说笑了，您这话说的，我哪敢怠慢贵客。”他顿了顿，解释道，“我师弟李伟军不是正陪着您参观东厢房么？想必是你们聊得投机，您没注意到。我师弟媳妇黄伊暖和师妹肖桂梅正在后堂备茶，稍后便来，还请您品鉴一下我师弟媳妇的茶艺，她的茶道可是一绝。”说着，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云裳，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关注。
李老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走到云机子身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刻意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云道长，咱们都是明白人，就不用拐弯抹角了。你这究竟是在解释，还是在掩饰什么？莫非是对云裳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李老师您说笑了。”云机子立刻收起脸上的复杂神色，神色一正，语气严肃地说道，“我乃修道之人，清心寡欲，早已斩断尘缘，怎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云裳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只是见云裳仙子气度不凡，又能感知到院落的气息，心中好奇，想问问她是否看出这宅院布局有何不妥之处。毕竟仙子天赋异禀，或许能看出我忽略的地方。”
就在这时，东厢房的门帘轻轻掀动，一位身着素雅旗袍的女子端着茶盘款步而出。她身着一件淡蓝色的苏绣旗袍，旗袍上绣着几枝淡雅的兰草，线条流畅，配色清丽，衬得她身姿窈窕，气质温婉。她的头发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用一支白玉簪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眉目如画，眼神柔和，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步履轻盈，如同画中走出来的女子。正是云机子的师弟媳妇黄伊暖。
她端着茶盘走到石桌旁，动作优雅地将茶盘放下，而后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为三人斟茶。她的动作娴熟而轻柔，手腕转动间，透着一股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与雅致。“各位贵客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她的声音柔美动听，如泉水叮咚，“这是今年新采的洞庭碧螺春，用山泉水冲泡，口感清甜，还请各位品尝。”
云裳端起面前的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氤氲的茶香扑面而来，清冽中带着一丝甘甜，让人闻之欲醉。她浅啜一口，茶汤顺着喉咙滑下，甘醇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余味悠长。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云机子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自己，那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探究，又似乎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期待，让她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疑惑。
“云道长。”她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神色平静地开口，“这宅院布局精妙，藏风聚气，确实是一处难得的修行宝地，只是......”
“只是什么？”云机子不等她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追问，眼神里的期待愈发明显，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似乎早已察觉到院落的异样，只是一直未能找到根源，如今听到云裳的话，自然急于知道答案。
云裳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澈而坚定：“只是这院中，似乎萦绕着一缕执念。”她顿了顿，仔细斟酌着用词，“那执念很淡，却很顽固，像是沉淀了许久的心事，与院落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若有若无。”
云机子闻言，脸色瞬间微变，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李老师则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目光在院落中扫来扫去，似乎想要找到那缕执念的源头，却一无所获。
夕阳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庭院里，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青石板上交织成一幅复杂而模糊的图案。茶香袅袅，萦绕在三人身边，与院落中那若有若无的执念交织在一起。这座古老的宅院仿佛也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对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让人不由得心生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