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各怀心思
第五十三章 各怀心思
暮色像一层轻薄的墨纱，渐渐漫过天际，将远山近树都晕染成深浅不一的剪影。车辆在蜿蜒的山路上平稳行驶，轮胎碾过碎石路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与引擎的低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催眠般的韵律。
云裳靠在副驾驶座上，窗外是她从未见过的山野景致。墨绿的松柏顺着山势绵延起伏，枝桠交错间，偶尔能瞥见几簇不知名的野花，在暮色中摇曳着微弱的光彩。山风从半开的车窗灌入，带着草木的清香与泥土的湿润气息，拂在脸上凉丝丝的，让人浑身舒畅。许是连日来的奔波让她身心俱疲，又或许是这静谧的氛围太过宜人，她不知不觉间竟合上了双眼，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轻轻颠簸了一下，云裳猛地惊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茫，疑惑地问道：“我们这是到哪儿了？”窗外的景色愈发陌生，连绵的山峦笼罩在暮色中，透着一股神秘而苍茫的气息。
李老师握着方向盘，眼角的余光斜睨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醒了？看你睡得可还香甜，连车过弯道都没醒。”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却又不失温和。
“我竟睡着了？”云裳有些讶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懊恼，“这一路我还想着看看风景呢，怎么就睡过去了。”
“何止是睡，”李老师轻笑出声，方向盘在他手中灵活转动，车辆稳稳地转过一个急弯，“还打起了小呼噜呢，声音不大，却挺匀实。”
“啊？”云裳顿时羞赧地捂住脸，脸颊瞬间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声音细若蚊蚋，“这可太丢人了，怎么能在别人车上打呼噜呢。”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打呼噜，一时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也会觉得丢人？”李老师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戏谑，“我还以为你那厚脸皮是刀枪不入呢，什么场面都能应付自如。”
“谁说的！”云裳猛地放下手，瞪了他一眼，故作怒状，只是那泛红的脸颊和眼底的羞涩，让这“怒气”显得毫无威慑力，“我脸皮薄着呢，只是平时不爱计较罢了。”
她转头望向窗外，暮色已浓，远处的村落亮起了点点灯火，像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窗外的景色愈发陌生，山势也变得更加陡峭，她心中的疑惑更甚，又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何处？怎么越走越偏僻了？”
“山沟沟里。”李老师故意卖关子，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待会找个合适的人家，把你这嗜睡的丫头卖去当媳妇，换几两银子花。”
云裳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语气带着几分娇嗔：“哥，我问正经的呢。这路我越看越不认得，跟我们之前说的路线好像不太一样。”
“确实不一样，”李老师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解释道，“这是去云机子家的小路，比大路近不少，就是难走了点。大路最近在修路，绕路要多花一个多时辰，我想着早点到，就选了这条道。”
“难怪，”云裳恍然大悟，轻轻点了点头，“我说怎么方向不对呢，原来是走了近路。”她看着窗外飞逝的树影，心中对云机子的住处愈发好奇起来。能在这样偏僻的山野间建宅，想必也是个性情淡泊之人。
“倒是糊弄不了你，”李老师摇头笑道，眼神中带着几分赞许，“观察得还挺仔细。既然卖不掉，只好继续养着你这个小麻烦了。”
“这才对嘛，”云裳立刻换上一副俏皮的模样，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留着我给您解闷多好，平时还能陪您说说话，总比您一个人孤零零的强。”
二人说说笑笑间，车辆已经驶至一处依山而建的村落。村落不大，几十户人家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脚下，房屋大多是青砖灰瓦的老式建筑，透着古朴的韵味。远远地，便看见村口的路旁站着一个身影，身着玄色道袍，身形颀长，正是云机子。他背对着夕阳，身影被拉得很长，双手负在身后，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李老师缓缓停稳车，与云裳先后推门下了车。山间的晚风比车里更凉了些，云裳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薄外套。云机子见状，连忙迎上前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与李老师寒暄起来：“李老师，一路辛苦，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他的目光却在说话间，不经意地在云裳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似有探究，又似有别的什么情绪，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不辛苦，”李老师笑着摆手，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只见青山环抱，溪水潺潺，空气清新得让人沁人心脾，不由得赞叹道，“云道长这处宅院选得妙啊，背山面水，藏风聚气，果真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他略通堪舆之术，一眼便看出了此处的不凡。
云机子含笑应道：“李老师好眼光，您也看出此地的妙处了？”说话间，他的视线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云裳，眼中带着一丝询问之色，仿佛在等待她的评价。
“云道长这是何意？”李老师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他目光的异常，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我说话，却总盯着云裳看？莫非是觉得我这妹妹有什么不妥之处？”他将“我这妹妹”四个字说得格外清晰，隐隐带着几分宣示主权的意味。
云裳何等聪慧，自然听出了李老师话里的弦外之音，也察觉到了云机子目光中的异样。她心中一动，故意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垂下眼帘，声音轻柔：“想必是云道长不欢迎我罢，毕竟我只是个不请自来的外人。”
“岂敢岂敢。”云机子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语气却依旧恭敬，“云裳姑娘说笑了，二位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欢迎。”他嘴上虽这么说，眼神却有些闪烁，不敢与云裳对视。
李老师朗声笑道：“既然如此，云道长还不快请我们进屋？莫非要让我们在这路边叙话，喝西北风不成？”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却也暗暗化解了方才的尴尬。
“是我疏忽了，二位请。”云机子连忙侧身让路，做了个请的手势，“屋里已经备好茶水，二位随我来。”
就在转身的刹那，云裳凭借着敏锐的直觉，捕捉到云机子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与轻蔑。那眼神虽淡，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她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疑惑，自己与云机子素未谋面，为何他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云机子刻意放慢了脚步，待李老师走在前面，与他们拉开了几步距离，这才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问云裳：“今日在城里玩得可还尽兴？跟着李老师这样的大人物，想必见识了不少新鲜事物吧。”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试探。
云裳心中警铃微动，正要答话，却见前方的李老师突然停住脚步，缓缓回过身来，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扫过。她立刻及时收住话头，含糊其辞地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随处走走，谈不上尽兴。”她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与云机子有过多牵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云道长，”李老师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目光在云机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云裳，“见了美女就忘了给我这老头子带路了？还是说，你们有什么悄悄话要瞒着我？”
云机子脸上瞬间换上一副爽朗的笑容，连忙走上前几步，与李老师并肩而行，语气恭敬：“岂敢怠慢李老师这样的贵客。只是云裳大神初次登门，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我总得多关照些，免得她走失了。”他刻意加重了“大神”二字，语气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呵，”李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云裳一眼，又看了看云机子，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没想到云道长平日里清修，如今也学会耍贫嘴了。看来这俗世的烟火气，还是比道观里的清冷更有吸引力。”
云机子皮笑肉不笑地应道：“李老师说笑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云裳大神身边，自然该多向她学习才是。”他的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掠过云裳，眼神复杂难辨。
三人各怀心思地沿着青石板路走向宅院。夕阳的余晖穿过树梢，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在青石板上交错重叠，扭曲缠绕，仿佛预示着即将展开的暗流涌动。
云裳走在最后，默默观察着前面两个男人的背影。李老师身形挺拔，步伐稳健，透着一股沉稳干练的气息，他时不时地与云机子说上几句话，语气看似随意，却总能不动声色地掌握着话题的主动权。而云机子则显得有些内敛，步伐不急不缓，说话时总是带着几分斟酌，眼神中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心思。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个男人之间微妙的气氛，那是一种无声的较量，表面上和和气气，实则暗潮汹涌。李老师对她的维护之意显而易见，而云机子对她的态度却显得格外复杂，既有探究，有警惕，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敌意。
云裳心中警铃大作，隐隐觉得这次云机子之行，恐怕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这座隐藏在深山里的宅院，这位看似仙风道骨的道长，背后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告诫自己要时刻保持警惕，不能被眼前的平和表象所迷惑。
青石板路两旁种着几株老槐树，枝繁叶茂，树荫浓密。偶尔有晚归的村民从旁边经过，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一行人，眼神中带着几分淳朴的探究。云机子礼貌地与他们点头示意，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不多时，一座古朴的宅院出现在眼前。宅院的大门是朱红色的，上面钉着一排排黄铜门钉，门环是两只造型古朴的狮子头，显得厚重而威严。门楣上悬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云鹤居”三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透着几分道家的飘逸之气。
云机子停下脚步，转身对着李老师和云裳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到家了，请进。”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得体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的复杂情绪，却始终未曾散去。
李老师点了点头，率先迈步走进大门，云裳紧随其后。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细细感知着这座宅院的气息。一股沉静而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檀香与草木清香，与她之前在别处感受到的气息截然不同。
她知道，从踏入这座宅院的那一刻起，一场看不见的博弈，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而她，身处这场博弈的中心，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并非易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