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暗流渐显
第五十二章 暗流渐显
暮色如浓稠的墨汁，顺着天际线缓缓流淌，将远处连绵的山峦晕染成深浅不一的剪影。山风卷着草木的清香掠过白龙涧，吹动崖边的芦苇荡，发出沙沙的轻响，为这寂静的黄昏添了几分萧瑟。李老师负手立在观景台边，望着远处沉入暮色的山峦，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半晌才轻叹一声：“你啊，活得太单纯了，像是从未踏出过童话世界的孩子。”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云裳，目光里带着几分惋惜，又似有几分刻意的引导：“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往后跟着我，好生见识这世间百态，学点生存的门道，总好过将来被人算计了还浑然不知。”
云裳闻言，面上依旧挂着浅浅的浅笑，眼角眉梢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的澄澈，眼底却极快地掠过一丝不以为然。她并非不谙世事的稚子，只是不愿将人心想得太过复杂。修行之道，贵在本心清明，若事事算计，处处设防，反倒失了那份纯粹与安宁。只是这话她不便明说，只得顺着李老师的话头轻轻点头，算作回应。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打破了山间的寂静，在空旷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李老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眼底的情绪愈发难辨。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快得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若不仔细捕捉，便只能瞥见一丝残影。
“云道长，”他按下接听键，语气陡然变得亲切热络，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熟稔，与方才的沉郁判若两人，“这么久才回电，我还当你把我们这两个贵客给忘了呢。”话语间带着几分玩笑，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电话那端传来云机子平稳无波的声线，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几分山间的清冽：“李老师说笑了，二位是稀客，我怎敢怠慢。方才出去寻我师弟师妹了，他们闲不住，趁着天色还亮，到后山散步去了，迟迟未归，我放心不下。”
“打个电话问问不就成了？”李老师挑眉，话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锋芒，像是不经意间刺出的针尖，“何必劳烦云道长亲自跑一趟？莫非是怕我们打扰了你的清修，故意找个由头拖延？”
云机子似乎并未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依旧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李老师误会了。碰巧师弟的手机落在屋里充电，师妹的号码我前些日子换了新手机，还没来得及存。想着他们也走不远，便亲自去寻了一趟，免得二位久等。”他的声音始终平静，像是一潭深水，不起半分波澜。
“那现在如何？人寻到了？”李老师追问，语气稍稍收敛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几分迫人的意味。
“寻到了，”云机子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师弟他们本也打算近日登门拜访您，正巧今日二位也在白龙涧，不如就趁此机会一聚。您看是直接回府等候，还是先来寒舍小坐片刻，喝杯粗茶？”
李老师闻言，低头略作思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外壳。暮色中，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像是在权衡利弊。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已有了决断，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白龙涧离你家更近些，就不绕远路了。你把位置发来，我们这就过去。正好也瞧瞧你家的神像摆设，听说云道长在风水布局上颇有造诣，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云机子的声音依旧平和，“我这就把定位发给您，路上小心慢行。”
挂断电话，李老师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神色。他不再多言，一把拉住云裳的手腕，转身便疾步往山下走去。他的动作快得惊人，步履如风，脚下的石子被踩得咯吱作响，丝毫看不出平日里那副腿脚不便、步履蹒跚的模样。
云裳猝不及防，被他拉得一个趔趄，连忙稳住身形，勉强跟上他的脚步。手腕上传来的力道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让她心中暗惊。这老者今日的表现实在蹊跷，方才在观景台时还神色淡然，此刻却判若两人，那矫健的身手，分明是身怀不俗的功夫，绝非寻常的年迈老者。她暗自庆幸这些时日未曾懈怠，勤修九宫八卦步，步伐愈发轻盈稳健，否则今日还真跟不上他这般急促的速度。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陡峭几分，暮色渐浓，能见度越来越低。李老师却像是熟门熟路一般，脚步丝毫未缓，甚至在转弯处还刻意加快了几分。云裳被他拉着，只能集中精神，目光紧紧盯着脚下的路，避免被碎石绊倒。山间的风越来越凉，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飞，也吹得她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
到了停车场，李老师松开云裳的手腕，动作利落地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让人难以想象他是个“腿脚不便”的人。云裳揉了揉被握得有些发红的手腕，默默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假寐，心中却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这李老师今日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若他当真腿脚不便，怎会在下山时如此矫健？若他身有功夫，又为何要刻意装作蹒跚的模样？莫非往日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云裳越想越觉得可疑，一个个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她回想起今日在白龙涧的种种细节，李老师看似随意地带着她游览，实则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心算计。尤其是那尊被他藏在假山后的独眼弥勒佛，神像的眼睛正对着观景台的方向，分明是在监视着什么。这种暗中布局、窥探他人的行径，与云裳心中光明磊落、清净无为的修行之道相去甚远。
“做善事是好事，但若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用着卑劣的手段，便失了本心，也违了道心。”云裳在心中默默念道。她虽性情活泼，平日里爱说爱笑，时常与人玩笑，骨子里却是个认死理的人。对于修行之道，她有着自己的坚守，那便是心向光明，坦荡磊落。李老师这般工于心计、热衷权势的做派，实在让她难以认同，甚至生出了几分抵触。
车辆发动，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停车场的寂静。李老师熟练地挂挡、踩油门，车辆在暮色中疾驰而去。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山峦、树木、村落都化作模糊的光影，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云裳悄悄睁开一条眼缝，打量着身旁驾车的李老师。他神情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路况，眉头微蹙，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里透着几分志在必得的自信，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一刻，云裳心中的疑云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明的决断。她一直以来都在犹豫，是否要接受李老师的邀请，加入那个名为“青羊”的组织。如今看来，她与李老师之间，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可以与李老师谈玄论道，可以虚心请教他的修行之法，甚至可以感激他这些时日的照拂，但绝不会加入那个充满权谋算计、暗藏汹涌的“青羊”。修行之路漫漫，她只想守住自己的本心，走一条清净坦荡的道路，而非卷入这些世俗的纷争与权势的博弈之中。
想通了这一节，云裳顿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日来的纠结与迷茫都烟消云散。她重新闭上双眼，这次不再是假寐，而是真正的放松下来。紧绷的肩膀缓缓舒展，呼吸也变得绵长均匀，任由思绪在暮色中自由飘散。
车辆转过一个陡峭的弯道，远处的灯火渐渐明亮起来，那是山间村落的灯火，星星点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云裳望着窗外陌生的街景，心中清楚，他们即将抵达云机子的住处，也即将面对一场暗藏机锋、各怀心思的聚会。
或许那里会有更多的谜团，或许会有不期而遇的危险，但她已做好了准备。守住本心，不卑不亢，静观其变，便是她此刻唯一的打算。
夜色渐深，一轮残月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洒下清冷的光辉。车灯划破浓重的黑暗，在崎岖的山路上留下两道明亮的轨迹，载着各怀心事的二人，朝着未知的前路疾驰而去。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的轰鸣与轮胎碾过路面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