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佛前讨价

第四十四章 佛前讨价

大殿内光影斑驳，数百盏长明灯在深邃的殿宇中明明灭灭，将壁画上的飞天仙子映照得宛若随时会破壁而出。沉香的气息厚重如实质，在殿柱间缠绕流转。云裳仰起头，目光掠过藻井上繁复的彩绘，最终定格在正中的佛像上。

这尊佛像通体鎏金，在摇曳的烛光中泛着暗沉的光泽。与寻常寺庙中慈眉善目的佛祖不同，这尊佛双目微睁，瞳孔竟是用黑曜石镶嵌，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他的唇角不见慈悲的笑意，反而紧抿成一道坚硬的线条。更令云裳心惊的是，佛像的右手结着一个奇特的手印——拇指与中指相扣，其余三指如利剑般直指苍穹，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怎么愣住了？"李老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云裳回过神，指着佛像低声道："哥，这真是释迦牟尼佛？怎的与我往日所见大不相同？"

李老师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指尖轻轻摩挲着拐杖上的纹路："此乃未来佛弥勒。"

"弥勒？"云裳险些惊呼出声，"可山门处的弥勒笑口常开，大肚能容，这位却......"

"像被人欠了万贯钱财？"李老师接过话头，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云裳连连点头："何止是欠钱，简直像是讨债不成反被欺。这两尊佛像的差别，怕是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那是因为，"李老师忽然压低声音，气息拂过云裳的耳畔，"他在生你的气。"

云裳愕然转头："我何曾得罪过他？自进门至今，我可是半句不敬之言都未曾说过。"

"你迟迟不归位，他自然不悦。"李老师意味深长地说着，轻轻推了她一把，"去，拜一拜，好生赔个不是。"

云裳磨蹭着不愿上前。这佛像给她的感觉太过诡异，那凌厉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让她脊背发凉。殿内忽然卷起一阵阴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地舞动起来。

在李老师不容拒绝的注视下，她终于不情不愿地跪在了蒲团上。蒲团下的青砖冰凉刺骨，一股寒意顺着膝盖直窜而上。

也罢，她在心中默念，既入此门，便按此门的规矩来。但我的规矩，也不能废。

"弥勒大哥，"她暗自嘀咕，"按三十六重天的辈分，咱们原是平辈。今日我尊你为长，这跪拜之礼你且受着，但总不能让我白跪一场，总要给些见面礼才是。"

烛火忽地爆出一个灯花，佛像的影子在墙上剧烈地晃动了一瞬。

云裳见有反应，心中窃喜，继续讨价还价："我也不贪心，就要你千年修为。这对你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对我却是天大的造化。好歹我也叫你一声哥哥，总不能让我白叫不是？"

香案上的供果微微颤动，最顶端的一颗苹果竟滚动了一下，停在盘沿摇摇欲坠。

"你大肚能容，最是慈悲。"她越说越起劲，"我如今肉眼凡胎，天眼天耳皆被封存，修行艰难。你既为未来佛，总该帮扶一把。待我修行有成，定当好好供奉于你。"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划破寺院的寂静。与此同时，佛像手中的玉净瓶竟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嗡鸣。

云裳暗自窃喜，只当是弥勒应允。她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次，每一次叩拜都刻意放缓动作，仿佛在等待什么奇迹发生。当她最后一次抬起头时，忽然瞥见佛像的指尖似乎有一道金光一闪而过。

李老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完了？"

"说完了。"云裳拍拍衣裙起身，眉眼间尽是得意，"弥勒大哥已经应了我的请求。"

"那便去后殿看看吧。"李老师转身，拐杖点在青砖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在空寂的大殿中回荡。

云裳快步跟上，经过佛像时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奇怪的是，方才那股凌厉之感竟消散不少，佛像的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无可奈何。她甚至觉得，那紧抿的唇角也微微松动了几分。

她悄悄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位弥勒大哥倒是个好说话的。只是她不知道，此刻殿梁上悄然落下一缕微尘，正巧落在她方才跪拜的蒲团上，形成一个奇异的符文，转瞬即逝。而那尊弥勒佛像的眼中，似乎有一丝极淡的金光流转，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后殿的帘幕深垂，以金线绣着密密麻麻的经文，在烛光下泛着幽光。隐约有诵经声从帘后传来，那声音忽远忽近，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李老师掀帘而入，云裳紧随其后，浑然不觉身后佛像的目光似乎随着她的身影微微转动。

就在帘幕落下的刹那，殿内的长明灯齐齐暗了一瞬。等到再度亮起时，佛像手中的玉净瓶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而远在三十六重天的一位胖大和尚，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手中的念珠应声而断。

"怪哉，"弥勒佛揉了揉鼻子，掐指一算，不由得失笑，"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竟敢与我讨价还价。"

他望向凡间的方向，目光穿透层层云雾，最终落在那间香烟缭绕的大殿。殿中的少女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后殿的壁画，对刚刚达成的"交易"颇为自得。

"也罢，"弥勒佛摇头轻笑，"既然你开口叫了一声大哥，这个忙，我帮了。"

他衣袖轻拂，一道金光破开云层，悄无声息地没入凡间。而正在欣赏壁画的云裳，忽然觉得灵台一阵清明，仿佛有一道清泉洗过识海，连带着对修行之道的理解也深刻了几分。

"奇怪，"她喃喃自语，"难道弥勒大哥真的显灵了？"

走在前方的李老师脚步微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