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青羊之惑，暗夜抉择
第三十四章 青羊之惑，暗夜抉择
云机子和云裳先后推开车门，踏入这片被浓重夜色包裹的区域。脚下是粗糙的水泥地，晚风穿过楼宇间的缝隙，带来一阵沁骨的凉意。云裳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抬头环顾四周，眉头不禁深深皱起。
“这里怎么这么黑啊？”她低声嘟囔，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连个像样的路灯都没有吗？感觉比小区主路那边暗多了。” 只有远处零星几个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勉强勾勒出楼房的轮廓，反而更衬得他们所处的位置如同被遗忘的黑暗孤岛。
云机子也警惕地四下扫视了一圈，昏暗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声音同样带着凝重：“是挺黑的，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这种超出常理的黑暗，加深了两人心中那份自出门起就萦绕不散的不安。
云机子沉吟片刻，对云裳说道：“你就在车跟前等我，别走远。我过去那个单元门口看看，敲敲门，确认一下有没有人在家。” 他指了指前方那扇如同黑洞般吞噬光线的单元门。
云裳点了点头，在这种环境下，她也不想贸然跟过去：“好，你小心点。有什么不对就赶紧回来。”
云机子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片更深沉的黑暗。他的身影很快就被单元门的阴影吞没，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了几下，也渐渐消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云裳靠在冰凉的车身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车门。周围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偶尔掠过，听起来像是某种低语。她等得有些心焦气躁，心里开始胡乱猜测：“怎么回事？进去这么久了？难道真没人在家？还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个云机子，该不会……”
就在她的耐心即将耗尽，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按喇叭或者打电话催促时，身后单元门的阴影里终于传来了动静。
她猛地转身，只见云机子率先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似乎是松了口气又夹杂着别样情绪的表情。而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老人，身形异常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穿着一身深色的、略显宽大的旧衣服，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动作迟缓，依靠着一根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质拐杖支撑着身体。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面容看不太真切，只能隐约看到凹陷的脸颊和一双在黑暗中似乎格外专注的眼睛。
“等着急了吧？”云机子走到近前，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但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云裳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开着玩笑，以掩饰刚才的紧张：“是有点急了，还以为你被哪位隐世的美女仙人给拐走了，正准备找你商量商量，先把我这个凡人送回去，您再自个儿跟着仙女去逍遥快活呢。”
云机子被她逗笑了，摇了摇头，侧身引荐道：“呵呵，别瞎说。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李老师。”
云裳立刻收敛了玩笑的神色，上前一步，依照礼节，恭敬地拱手行礼：“李老师，前辈好。”
那位消瘦的李老师脸上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透着一股热情：“你好，你好。估计别人是拐不走咱们云道长的，不过嘛……你倒说不定有这个本事。” 他竟也顺着云裳的玩笑接了一句。
云裳笑着回应：“呵呵，李老师您可真会开玩笑，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我还有当人贩子的潜质呢。”
三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似乎一下子缓和了不少，先前那诡异的黑暗和寂静带来的压迫感也暂时被冲淡。然而，在这看似融洽的笑声背后，云裳敏锐地感觉到，李老师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在打量她时，闪过一丝极其锐利和探究的光芒，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走吧，别在外面站着了，夜里风凉，上屋里聊吧。”李老师热情地招呼着，转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引领着他们走向那个黑洞洞的单元门。
云裳和云机子对视一眼，跟了上去。走进单元楼，里面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一盏功率极低的声控灯在头顶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狭窄的楼道和斑驳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混合着灰尘和草药的气味。
来到一扇深色的防盗门前，李老师还没来得及掏钥匙，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位同样消瘦、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站在门口，她的一条腿似乎也有些不便，倚靠着门框。她的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眼神却和李老师一样，带着一种过分的专注和打量，迅速在云裳身上扫过。
“快请进，快请进，外面冷。”老太太的声音也很热情，侧身让开通路。
云裳和云机子道谢后，走进了屋内。
……
屋子里的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家具都是老旧的款式，但收拾得还算整洁。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奇异的草药味更加明显了。客厅的灯光同样不算明亮，是一种暖黄色的光，却并不能完全驱散房间角落的阴影，反而给整个空间蒙上了一层朦胧而神秘的滤镜。
宾主落座，简单的寒暄过后，李老师没有过多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有神，紧紧盯着云裳。
“云道长想必已经跟你大致说过，我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是做什么的了吧？”李老师的语气很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云裳坐姿端正，点了点头，态度不卑不亢：“嗯，云道长是简单和我提了一下，说是一个叫‘青羊法坛’的修行场所。不过具体的宗旨、传承和修行方式，晚辈还不甚了解，正想向前辈您请教。” 她刻意保持着距离和礼貌。
李老师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呵呵”声，像是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
云裳也回以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李老师身体又往前倾了少许，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分享秘密的氛围：“好吧，既然云道长引荐了你，而你也确实与我们有些缘分，那我就跟你具体介绍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神色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种预言家般的郑重：
“你知道吗？现在，已经到了末法时期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云裳的反应，然后继续说道，“旧的秩序即将崩塌，新的格局马上就要到来了！整个世界，都需要重新洗牌，进行一次彻底的净化与更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狂热的笃信，“而我们教宗界，作为连接天人的桥梁，更是需要率先进行整顿和清理，以迎接新纪元的到来！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看到云裳的心里去。
云裳听着这番宏大却空洞、带着强烈末世论和变革意味的言论，心里本能地升起一丝警惕和疏离。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顺着对方的话说道：“哦哦，原来您是侧重于教宗这方面的事务的，我明白了。” 她刻意将“教宗”理解为一个领域，而非某个具体组织，避开了对方的暗示。
李老师对她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他话锋突然一转，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问题：“听说……你在找人？”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云裳心中猛地一跳！她寻找“天父”或者说自身修行根源的事情，只对云机子坦诚相告过！云机子竟然这么快、如此详细地就告诉了这位李老师？一丝被冒犯和不安的感觉掠过心头。她面上依旧平静，只是微微挑眉，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探究意味的：“哦？”
李老师脸上露出了掌控局面的笑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神秘的蛊惑力：“准确地说，你找的，并不是‘人’。” 他伸出一根干瘦的手指，轻轻向上指了指，“从我们教宗的角度来说，那应该是一位……‘神’。一位在东方对应着你西方信仰根源的……‘神’。”
云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对方竟然真的知道！而且说得如此肯定！这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她强压下心中的震动，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用略带玩笑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波澜：“哦？哈哈，那您倒是说说看，具体是哪位尊神？” 她试图反将一军，试探对方的虚实。
然而，李老师却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测、讳莫如深的表情，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不可说，不可说啊……此乃天机，岂能轻易泄露？” 他紧紧盯着云裳的眼睛，话语如同带着钩子，“除非……你加入我们，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到那时，我自然会让你亲自去看，亲自去问，让你亲眼见证，亲耳听闻。所有的答案，都将由你自己找到。”
云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李老师。这番说辞，听起来玄之又玄，充满了诱惑，却又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等着她跳进去的圈套。她沉默了，只是发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哦……” 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李老师趁热打铁，语气充满了诱惑和保证：“你好好考虑一下。加入了我们，你心里的所有疑惑，不仅仅是寻找根源，包括你修行中遇到的其他困扰，都会一一得到解答。我们会为你指明方向，带你走向真正的解脱和圆满。” 他的话语如同伊甸园里的蛇，低声诉说着禁果的甜美。
云裳看着李老师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更显寂静的风声。
这种安静持续了很久，久到让人感到窒息。云裳下意识地扭过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云机子，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丝暗示或支持。然而，她却看到云机子正用手扶着额头，双目紧闭，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刻意回避她的目光，对眼前这场决定她未来走向的对话，摆出了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李老师显然也注意到了云裳的目光，他率先打破了这令人难熬的沉默，将“球”踢给了云机子：“云道长，你也说句话，给这位美女拿个主意嘛。毕竟是你引荐来的。”
云机子这才缓缓放下手，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在云裳和李老师之间扫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近乎敷衍的笑容，语气平淡地说道：“李老师说笑了。这种事情，我哪能替人做主？人家云裳居士自有她的主意和判断，我可干涉不了。” 他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仿佛只是一个纯粹的引路人。
云裳看着云机子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滋味，有失望，也有一种被推到了悬崖边的孤立感。她对着云机子笑了笑，没有说话，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需要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
黑暗中，自从被那个神秘声音指引，踏入道家之门后所发生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飞速掠过——
那个反复出现的、缥缈而威严的声音，一次次在她迷茫或危难时响起，给予指引和帮助，却从不透露身份，只说“修行圆满，自然知晓”。这成了她心中最大的悬念和动力，也是最大的困惑。
脑海中不时自动涌现的、关于云篆、九宫八卦等古老知识的信息流，如同凭空植入，来源成谜，让她既欣喜又惶恐。
还有那如影随形、不知来源、不知缘由的“掐脖子”感，时而轻微，时而剧烈，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或惩罚，让她时时感到忐忑不安，深恐自己无意中犯了什么忌讳，却又无处求证。
小巫师姐的指引虽然珍贵，但往往点到即止，留下大片的空白需要她自己摸索。许多疑问抛出去，得到的回应要么是“自行体悟”，要么是干脆的沉默。
还有修行路上的种种关隘，内心的妄念纷飞，对未来的迷茫……
疑问太多了！像一团乱麻，纠缠在心头，找不到线头。想想都让人觉得头大，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渴望被指引的迫切。
此刻，李老师的话，就像黑暗中出现的一条看似清晰的道路，承诺能解开她所有的困惑，指向她苦苦寻觅的根源。这诱惑，对于一個在迷雾中独自摸索了太久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是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机缘”，投身于这个神秘的“青羊法坛”，去换取那承诺中的答案？还是坚守内心的直觉和师姐“修行在个人”的告诫，继续在孤独与不确定性中前行？
她的内心，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风暴。每一个选择的背后，都可能通向截然不同的未来。屋内的寂静，仿佛在等待着她的最终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