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风波暂息心鉴得失
第二十五章 风波暂息，心鉴得失
“这个静慧！真是……！” 云裳心中哀鸣，肠子都快悔青了，“我怎么就忘了叮嘱她一句，不要把教她打坐的事情说出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越不想发生的事，偏偏就发生了！”
她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修行圈里不成文的规矩：“未经人家师父明确许可，私下里教导他人的弟子，这可是犯了忌讳的！轻则被视为不懂规矩，目中无人；重则可能被怀疑是别有用心，挖人墙角，甚至引发门派间的误会！” 想到这里，她背上刚下去的冷汗似乎又要冒出来。
“哎……这下麻烦大了！” 她暗自懊恼，“都怪我自己！才学了几天皮毛，就不知天高地厚，想着出来‘显摆’，充什么好人？真是没事给自己找事，自找麻烦！这……这可怎么收场才好？” 一股强烈的忐忑攫住了她，“万一这老尼姑是个心胸狭窄、极其看重门户之见的人，因此而动怒，非要‘收拾’我，给我点颜色看看，我可怎么办？她看起来就不是普通老尼姑，肯定有些道行……” 各种不好的猜想在她脑中盘旋，让她坐立难安。
她无语地瞥了一眼旁边还兀自沉浸在“推荐成功”幻想中的静慧，心里忍不住吐槽：“真是个藏不住话的大嘴巴啊！心思单纯得可怕！求求你了，可千万别再往下说了，再说下去，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要被你活活害死了……”
就在云裳心念电转，急速思考着该如何化解眼前这尴尬又危险的局面时，只听坐在主位上的老尼姑，面沉如水，不再看云裳，而是将目光转向身旁的静慧，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清晰地响起：
“静慧！”
这一声呼唤，让还在喋喋不休的静慧猛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闭上了嘴，有些茫然又带点畏惧地看向师父。
老尼姑继续冷冷地说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告诫意味：“你消停一会儿，哪来这么多话？我收徒弟，不是逛菜市场，可以随便挑拣。这要看缘法，更要看人品心性！” 她特意在“人品心性”四个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云裳，让云裳的心又是一紧。
“我教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学什么。教你一样，你就专心学好一样。好学上进是好事，但不能好高骛远，更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乱了章法！” 这番话，明着是教训静慧，暗地里却像一根根无形的针，扎向云裳，指责她“越俎代庖”，“扰乱了别人的修行步骤”。
静慧似乎这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惹师父不高兴了，连忙低下头，小声应道：“是，师父，我记住了。” 她终于彻底闭上了那张惹祸的话匣子，不敢再吭声。
茶室里一时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电水壶烧开发出的轻微“呜呜”声。
云裳心中苦笑，知道眼下这情形，任何解释都可能被视作狡辩。为今之计，只有放低姿态，诚恳道歉，或许还能平息这位前辈的些许不满，让她不至于立刻发作。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慌乱，脸上挤出带着歉意的、略显僵硬的笑容，站起身，再次向老尼姑行了一个标准的道家拱手礼，腰弯得比之前更深了些，语气诚挚地说道：“前辈，对不起……今日是晚辈孟浪了，考虑不周，行事欠妥。晚辈绝无轻视前辈、扰乱贵地规矩之意，只是一时……一时见静慧师姐向道心切，才……才僭越了。还请前辈恕罪，海涵。”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希望能让对方消气。
老尼姑听完她的道歉，脸上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点点，但眼神依旧锐利。她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个道歉，但随即话锋一转，看着云裳，用一种带着某种暗示和审视的口吻说道：
“居士既然道歉，此事便暂且揭过。不过，老尼也要把话说在前头。我收弟子，自有我的一套规矩和法门。”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能看进云裳的心里，“不管弟子以前有没有学过别的东西，拜入我的门下，就得一切从头开始。以前学过的那些杂七杂八的，”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都要彻底‘清零’，摒弃掉。心无旁骛，方能得授真传。”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陈述自己的收徒原则，但结合刚才的事情，分明是在敲打云裳：你那点道家“皮毛”不算什么，想跟我学，就得把你之前的全部丢掉。
云裳心中明镜似的，知道这是对方在展示权威，也是在试探她的态度。她立刻再次拱手，语气恭敬但立场明确地回应道：“是，晚辈明白了。前辈的教诲，晚辈谨记在心。多谢前辈指点。” 她只说自己“明白了”、“谨记”，却丝毫不提“拜师”或“清零”之事，巧妙地避开了对方的试探。
老尼姑深邃的目光在云裳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从她平静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端起面前徒弟刚斟好的茶，轻轻啜饮起来。这意味不明的态度，让云裳心中依然有些七上八下。
虽然是暑夏时节，但山里的昼夜温差大，夜幕也降临得格外快。又在茶室坐了片刻，聊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主要是静慧和徒弟在说，云裳和老尼姑都显得有些沉默）后，云裳便寻了个由头，起身告辞。
从老尼姑那间气氛压抑的屋子里出来，外面已是夕阳西下，晚霞如火，将西边的天空晕染得一片绚烂瑰丽。山风带着凉意吹来，拂在脸上，云裳才感觉胸中的那股憋闷稍稍缓解了一些。
她不敢多留，趁着天边最后一丝余光尚未被夜色完全吞噬，几乎是逃也似的，沿着来时那条陡峭的山路，向山下飞奔而去。脚步匆忙，甚至有些踉跄，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一般。直到坐进自己的车里，锁上车门，发动引擎，驶离了那片山林，她狂跳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晚上，回到熟悉的家中，泡上一杯安神的热茶，云裳独自坐在沙发上，开始静静地回想今天在三教寺发生的一切。她需要总结一下经验教训，这对于她的修行之路至关重要。
“静慧这件事，错确实在我。” 她开始客观地剖析自己，“首先，我的立场太不坚定了！耳根子和心都太软！静慧一泱泱，一撒娇，说几句好听话，我就失去了原则和判断力，忘记了修行圈里最基本的规矩和忌讳。这是大忌！”
她深刻地反思着：“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是我自己心态出了问题。刚刚在修行上入门，学了一点皮毛，就开始骄傲自满，有些飘飘然了，潜意识里可能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觉得自己‘有能力’指导别人了。却忘了自己其实还只是个初学者，根基浅薄，连自己的问题都没搞清楚（比如那掐脖子的感觉），就敢去指点他人？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越想越觉得后怕：“今天这事，算是一个及时的警钟！给我发热的头脑浇了一盆冷水。以后绝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否则，今天可能只是得罪一位前辈，惹些不快；他日，说不定就会因此吃大亏，栽大跟头，甚至引来更大的祸患！”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在心中立下戒条。
“一定要谨记：甜言蜜语，有时候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它能瓦解你的意志，蒙蔽你的理智，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做出错误的决定。”
然而，人性的弱点和修行路上的考验，往往并非一次反省就能彻底克服。云裳此刻立下的决心虽然坚定，但未来的道路上，她依然会因为性格中的善良、轻信以及对“知音”、“同道”的渴望，而再次陷入类似的困境，甚至栽了一个更大的跟头，险些丢了性命。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按下不表。
反思完自身，她又想起了老尼姑最后那番意有所指的话。“对了，那老尼姑今天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想收我为徒的意思……虽然她可能只是习惯性地展示其权威和法脉的‘优越性’，或者是一种试探，但我必须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能让她产生误会，免得日后麻烦。”
她觉得有必要再沟通一下，既是为了再次致歉，缓和关系，也是为了清晰地划清界限。于是，她拿起手机，斟酌着词句，给那位老尼姑发了一条微信：
“前辈晚上好。今日仓促，忘记向前辈详细自我介绍。晚辈云裳，乃一字堂道家学派一散修，自行修持，未有师承。今日寺中之事，确是晚辈考虑不周，行事鲁莽，多有冒犯前辈及贵地规矩之处，心中甚感愧疚与不安，在此再次诚挚致歉，恳请前辈海涵。望前辈勿要因晚辈之过而气恼伤身。[合十]”
信息发出后，她稍微松了口气。接着，她觉得这件事也应该告诉小巫师姐。虽然师姐说过修行在个人，但她毕竟是自己修行路上的引路人，于情于理，都应该让她知道，也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指点。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给小巫师姐发了信息：“师姐，晚上好。跟您汇报一下，我今天犯了个错误……” 她将事情的经过，包括如何遇到静慧，如何被央求，一时心软教了基础打坐，以及后来静慧口无遮拦引出老尼姑不满，自己道歉等过程，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没过多久，手机“滴滴”响了一声。是小巫师姐的回复，很简单，只有四个字：“没事，以后注意。”
虽然只是简短的几个字，但云裳却能感受到师姐那份包容和理解，心中顿时一暖，连忙回复：“嗯嗯，谢谢师姐！我会记住教训的！”
几乎同时，老尼姑的回复也来了，同样简短：“没事，以后常来玩。” 语气似乎平和了许多，听不出什么情绪。
云裳看着这两条回复，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踏实了下来。看来，今天的这场小风波，算是暂时平息了。老尼姑那边至少表面上是揭过去了，而师姐也没有责怪自己。
处理完这些琐事，云裳感觉身心都有些疲惫。她需要一种方式来沉淀心情，回归内心的宁静。最好的方式，莫过于与她心爱的“云篆”相伴。
她起身走到书桌前，郑重地铺开一张素白的宣纸，取出那套已然用得顺手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清水滴入砚台，墨锭缓缓研磨，散发出熟悉的松烟香气。她选了一支大小适中的兼毫笔，蘸饱了浓淡相宜的墨汁。
当笔尖触及纸面的那一刻，外界所有的纷扰、尴尬、自责与不安，仿佛都被隔绝开来。她的心神，自然而然地沉浸到了那一个个如云似雾、曲折玄妙的笔画之中。
“还是我的篆儿最懂我……” 她心中涌起一股温柔的暖流，仿佛在与一位挚友对话，“无论我心情多么狂躁、杂乱，只要开始写你，描摹你的形态，感受你的气韵，我的心就能慢慢地、一点点地沉静下来，变得专注而平和。你就像一泓清泉，洗涤着我心灵的尘埃。”
她一边缓缓运笔，勾勒着一个结构复杂的云篆字符，一边在心底默默倾诉：“篆儿，爱你哦~么么哒…” 这并非轻浮，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这种古老智慧载体和其带来的宁静状态的深深眷恋与感激。
随着笔尖的游走，她心中似乎有所感触，一些零散的诗句悄然浮现，她随之轻声吟哦，笔下的字符也仿佛带上了情感：
“妄求知己写千年，” （曾妄想在尘世寻得知己，书写千年的情谊）
“丹青润笔意挚爱。”（如今唯有这丹青笔墨，浸润着我最真挚的喜爱）
“云纹羽裳致唯美，”（云篆的纹路如同羽衣霓裳，极尽唯美之态）
“情痴自虐黄梁梦。”（这份痴情近乎自虐，恍若一场黄粱美梦）
“亿万千年今相守，”（跨越亿万年的时光，今日我终于与你相守）
“裳恋篆韵飘飘然。”（名唤云裳的我，恋慕着云篆的风韵，心意飘飘然欲仙）
…………
她沉浸在这种诗、书、情、境交融的玄妙感觉里，只觉得身心舒畅，物我两忘。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此刻，若是能有一段优美抒情的古典旋律缓缓流淌，再配上云雾缭绕、衣袂飘飘的仙侠意境，古风古韵，那该是何等的完美与惬意！
“哈哈……” 她不禁被自己这浪漫的想象逗笑了，同时也确实感到一种精神上的愉悦和超脱，“云裳啊云裳，你这可是真的有点飘飘然了…哎…”
这声轻叹，带着几分自嘲，更多的却是一种历经小小风波后，重归内心平静的释然与满足。笔下的云篆，如同夜空中最温柔的星辰，照亮并安抚着她修行路上这颗时而迷茫、时而坚定，但始终向着光明前行的心。今夜，她将与她的“篆儿”相伴，在笔墨的世界里，继续她的问道之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