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阴影里的微光
第十一章阴影里的微光
夏夜的风裹挟着泥土的潮腥味儿扑面而来，傻妞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她拖着一双廉价的塑料凉鞋，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往回挪动。鞋底踩进积水里，“啪嗒啪啪”，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步都像踩在心头一样沉重。
眼前的大杂院早已没了白天的热闹，昏暗中只剩一片朦胧的灰影。水龙头还在不知疲倦地“哗哗”流水，像是有人忘了关紧。水流顺着青石板滑落，冲刷着泥垢，也冲刷着傻妞摇摇欲坠的神经。晾衣绳上的衣物轻轻晃悠，在微风中摇摆出无声的节奏，仿佛一个个无声的幽灵般沉默而诡异。
终于，她跌跌撞撞扑到自己的小屋前，颤抖的手摸索着掏出钥匙。钥匙串上挂着一只塑料小熊，是刚来时买的廉价玩意儿，此刻却在手心里愈发冰冷沉重。“咔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她推开门的动作近乎仓皇，反手用力把门一关，那一瞬间犹如逃离某个无形的深渊，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屋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洗衣粉淡淡的清香。她没有开灯，只是凭着记忆摸到床边，随后整个人“咚”地倒在床上，硬邦邦的床板硌得脊背生疼。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滚落，顺着眼角渗入发丝，浸湿了枕巾的一角。
这一夜，她像是被困在惊涛骇浪中，无法挣脱。时而从浅眠中骤然惊醒，眼前浮现巷子里那模糊狰狞的身影；耳边隐约回荡着自己急促的心跳与粗重的喘息。时而又陷入混沌半梦半醒之间，脑海中闪过老家乡间的田埂、母亲温暖粗糙的双手——可这些美好的画面总会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撕裂得支离破碎。窗外的虫鸣与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夹杂在一起，成了催发恐惧的催化剂。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微弱的光透过破旧窗棂洒进来，她才勉强合上了眼。
“叩叩叩——”
敲门声骤然响起，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傻妞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不止，下意识蜷缩到床角，眼神满是惊恐未定。
“姑娘，在家呢？今天没去上班啊？”房东大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关切，却也让傻妞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
她定了定神，喉咙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嗯……在。”
拉开门，刺眼的阳光让她本能地眯起眼睛。房东大妈手里还拿着择了一半的青菜，看到傻妞苍白的面色，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哎呀，你这脸色怎么差成这样？”大妈伸出粗糙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那句“出什么事了”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傻妞情绪的闸门。她嘴唇哆嗦着，眼泪止不住涌出来，原本想要强装镇定的伪装彻底崩塌。断断续续地，她带着哭腔讲出了昨晚的经历，每一个字都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带着无法掩饰的委屈与恐惧。
大妈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她叹了口气，抬手轻拍傻妞的背，力道并不大，却透着一种质朴的安稳：“傻孩子，人没事就好，其他的都是小事。”顿了片刻，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了吗？身高、胖瘦，或者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傻妞努力回忆，摇了摇头：“太黑了……没看清脸，只记得很高大，声音很粗。”
大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只站起身说道：“你再躺会儿，我去给你熬点粥。”
看着大妈离去的背影，傻妞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酸涩又温暖。她重新躺回床上，眼睁睁盯着天花板，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下午，大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走进来，旁边配了一碟咸菜和一个煮鸡蛋。“快趁热吃点，空着肚子可不行。”她把碗递到傻妞手中，看着她小口小口喝着粥，目光中满是怜惜。
温热的粥缓缓滑入口中，胃里渐渐温暖起来，但心头却更觉难受。傻妞明白大妈的好意，可越是如此，她越感受到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
“姑娘，”大妈犹豫许久，终于低声开口，“你是个好孩子，一个人在外打工不容易。听大妈一句劝，这地方……你还是别住了，找个远点的地方，重新开始吧。”
傻妞猛地抬头，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满脸错愕：“大妈，您……您要赶我走吗？”
“不是不是！”大妈连忙摆手，语气急切，“我怎么会赶你走呢？是……是我早上去村里买菜的时候跟老街坊打听了一下。按你说的样子，我大概知道是谁干的了。”她往门口瞟了一眼，确认无人后才继续低声道：“那人是村东头的二愣子，游手好闲的，专门爱欺负外来人，咱们普通老百姓惹不起他。你一个外地姑娘，无亲无故的，留在这儿太危险了。剩下的房租，我一分不少退给你。”
傻妞手中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床头柜上，粥洒了一些出来。她怔怔地看着大妈，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她突然觉得可笑至极——原来，连寻求公道也是一种奢望。自己拼命想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到头来却连最基本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傻孩子，别哭。”大妈拿起纸巾，轻轻替她拭去泪水，“大妈知道你委屈，但咱们得先保住自己。记住大妈的话，在找到新住处之前，早上晚点出门，等人多再走；晚上太阳落山前一定要回来，别在外头逗留。要是想上厕所，就使劲敲我的门，我陪你去。”
大妈的话如一股暖流注入傻妞冰冷的心田。她望着对方真诚的眼神，默默点了点头，把眼泪吞了回去。
等大妈离开后，傻妞盯着那碗剩下的粥，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就这样消沉下去。她抹了把脸，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连同那个煮鸡蛋也吃得干干净净。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光影斑驳。傻妞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生活已经不一样了。这个城市的繁华与美好背后，隐藏着未曾见过的黑暗与危险。但她不能退缩，不能被恐惧击垮。
她必须学会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小心翼翼、顽强地活下去。因为她没有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