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世篇7

　　他的眼睛清澈见底，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苍白无力，眼睛像是荒芜的沙漠，随着他的嘴唇缓缓张合，我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萧昭温柔的抚过我的脸颊，循循善诱，“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那是我……”我颤抖着双唇，全身上下都提不起劲来，那是我，被剃光了头发，瘦弱的不成人形，我得了脑瘤，是良性的，那是我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我活下来了吗？

　　“你说了什么？”萧昭贴着我的耳际轻声细语。

　　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我说……我说……我是姚冠清……”

　　“姚冠清，记起来了吗？”萧昭锐眸微眯，退开了一些，“你是姚冠清，你不姓皇甫，我们都存在于你的意识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冠清，这一切都不存在，没有大祈，没有曌国。”

　　萧昭紧紧的盯着我 “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你从来不出那道宫门？真的是因为我不让你出去吗？还是因为你自己不愿意出去？”

　　“不……不可能……不可能……”我听到自己梦呓的般的声音，“不可能……”

　　“你不相信吗？”萧昭朝我伸出手，“来，我带你去看。”

　　我握住了他宽厚温暖的手，这双手抚摸过我的脸，的的唇，我的身躯，这双手教我写过字，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萧昭牵着我走下了床榻，走过我日常伏案的书桌，走过我晒太阳睡午觉的庭院。

　　这里四季分明，春花秋月，君兰墨竹跟我们擦肩而过，她们都看不到我和萧昭吗？

　　步履匆匆，她们在忙什么？

　　“准备好了吗？”萧昭推开了宫门，外面只有一条长长的宫道，明明是白天，可是大半片皇城都浸在黑暗中，宛若一片虚无。

　　“看到了吗？那些地方，你没有去过的地方，它们根本不存在。”萧昭面对面的看着我，“你住的地方根本不存在，墨竹君兰也不存在，冠清，就连我也不存在。”

　　萧昭每说一个不存在，周围就暗一分，说到最后，巨大的恐慌席卷了我，我一把拉住萧昭，“不要，我不要！”我看着他，“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要你离开我……”

　　“冠清，”他摸了摸我的头，目光澄清，把我的慌乱无措，映照的分毫毕现，让我的胆怯懦弱无所遁形，“你看，那里，有你的亲人，是你的父母妹妹，他们一直都在等着你。”

　　“他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你，冠清，回去吧！回到你的世界里去，回到现实里去，你必须要经历蜕变的阵痛，你会痛苦，你会无力，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在你的精神世界里，是你创造出来了我，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都在。”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像失去了母亲的幼童，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泪流满面。

　　“冠清，”他垂眸看我，带着无奈的宽和，“你知道吗？我是因为你才存在的，如果你死去了，我也将不复存在，冠清，你希望我消失吗？你要我陪你一起消失吗？”

　　“不，我不希望。”我哽咽着狼狈的擦去脸上的泪水，我知道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真得很难看，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冠清，听话，回去吧！”萧昭抱着我哄孩子般拍了拍我的脊背，“我答应你，我会去找你的，好吗？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真的？”我抬头看他，半信半疑，几乎忘记了哭泣。

　　“真的，我保证！”萧昭看着我目光坚定，他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来，给了我无限的勇气，“去吧！冠清，你该醒了。”

　　“萧昭，你说的，你说的，我等着你，不论多久我都等你！”我紧紧攥着他不放，几乎有些神经质的说着车轱辘话。

　　“我说的，我保证，冠清，该说再见了……”萧昭的话音未落，他的身影逐渐在我眼前虚化，我睁大了眼睛，伸手去拉，却感觉到手背一阵刺疼，眼前有刺眼的白光令我什么也看不清。

　　“13床病人醒了！”

　　“别动别动！”

　　“快！快去喊医生！”

　　“通知家属，打电话给家属！”

　　嘈杂而纷乱，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我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看着比记忆中苍老了好多的父母老泪纵横和满脸疲惫的妹妹泣不成声，我心底却满是怅然若失的空虚。

　　手术成功后，我昏迷了三个多月，找不出缘由，我醒后在医院休养一个月才正式出院。

　　得知我出院后，一直把我当牲口的使的老板还给我打电话，要我回去上班，并且承诺给我涨工资。

　　但是，我客气的婉拒了他，我累了已经厌倦了那样毫无目的的活着，现在我只想停下来，看看眼前的绿草蓝天，我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东西。

　　然后用除却医药费后，所剩无几的积蓄跟爷爷的老友买了两头牛，住在了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里，心安理得的做起了我的放牛郎。

　　空闲的时候把家里和房前屋后的空地翻挖了种上小菜，这样至少从蔬菜瓜果上就可以实现自给自足。

　　我父母有些生气，可是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妹妹过来找我，正值晌午，我们就一人煮了一碗鸡蛋面吃掉。

　　“哥哥，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对了，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写作的吗？我记得小时候外公问我们长大以后想做什么？我说是医生，表哥说警察，你说不知道。”

　　“后来你悄悄地跟我讲，说你以后想当作家，但是因为不好意思，所以就没有说。”

　　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总是哀伤多余欢乐，我从小就不是那种活泼的小孩子，一直都是闷闷的，不怎么喜欢说话，自然也就不讨人喜欢。

　　之所以突然喜欢上写作，并且产生出要当作家这个念头是因为，我的作文曾经被老师夸赞肯定过，那是我为数不多的，被人肯定的时候。

　　我从小就喜欢读故事，也希望自己能够写出有趣的故事。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我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好好上学吧！哥哥生病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没事的，哥哥，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而且，哥哥我大学都毕业两年有稳定的工作了。”妹妹有些哭笑不得。

　　“是吗？”我惊讶极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并不是你小时候想做什么，长大后就一定会做什么的，我们更多的时候都只能成为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

　　大约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我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真的成为作家，所以也从来都不好意思跟人提起。

　　但是妹妹的这番话却让我又想起来一直没有写完的那个故事，可是每当提笔我都会心中一痛，那双眼睛，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萧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