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世篇6

  也不管我有没有回答,自顾写起了药方,吊了两天水,没有开药,只说不想吃东西就多喝些红糖茶水,尽量浓一些。

  奶奶一瞬间好像苍老了许多,和老医生闲聊了几句就靠着椅子闭目养神去了。

  吊完水,我又在床上躺了两天,没什么精神,奶奶连从井里打水都不敢让我去打,生怕我连人带桶栽进去了。

  我慢慢的能吃些东西了,喉咙的不适感也消失了。

  家里给奶奶打电话,说是只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再多了就只能休学一年,要我差不多就回去了,别在老家装死。

  我自然知道他们不会愿意多付一年的学费的。

  老家的房子很老了,院子里却被奶奶种满了花,热热闹闹的,常有小孩子进来玩。

  看到我都是又害羞又好奇,后来我给他们买了些小零嘴,就总缠着我不放,舒心的日子没过多久,家里又来了电话催,要我回去。

  无法,也只能离开,奶奶把我送到车站,车都开出去了好远,她还站在那里,形单影只,我开始后悔以前为什么没有想到多回家陪陪她。

  压抑苦闷的校园生活又开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如果学校生活都让我感到这么艰难,以后进入社会该怎么办呢?

  这一节又是我最怕的数学,老师也是我最怕的一个。

  以前我刚到这个班级的时候,大家都争着往后坐,我不想跟他们抢,就坐在了前排,我虽然听不懂,却还是认真看着黑板,后来有一天,数学老师嗤笑着说:“眼睛睁得再大也听不懂!”

  我脸腾的就红了,随即立刻低下头去,再没有在他的课堂上把头抬起来过。

  他曾经狠狠地骂过我一次,我一看见他就发怵,后来又调座位,我就自觉坐到后面去了,我知道老师都不愿意看到我这样的人坐前面。

  我那个时候最喜欢政治课,因为上这个老师的课,只要带好耳边,和笔记本就好,带好耳朵认真听,带好笔记本认真记,他从来不会提问,因为是文科,要背的东西比较多,可我从来都擅长背书的。

  可是他从来没有逼过我,只要我考得出来,他就不说什么,所以一个学期过完,我半本书都没背完,成绩却是最好的。

  我特别喜欢这个老师,却不知道为什么同学都害怕他,在他的课上,最调皮捣蛋的学生也只能乖乖的拿出笔记记着。

  我政治考得好,数学一塌糊涂,数学老师更加生气,他又指桑骂槐的吼了半节课,我头都要埋进课桌里去了,大气都不敢出。

  磕磕绊绊的上完初中,卡在分数线上进了录取分数线最低的普通高中,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

  拍毕业照,我没去,毕业聚餐我也没去,因为没有必要,我没有在乎的人,而大半的老师都是我害怕的人,觉得没必要这样自虐。

  家里面也没有人管,我甚至毕业证都不想去拿,最后还是被妹妹架着去的。

  比起我的一无是处,妹妹就强多了,人聪明可爱,性格活泼,从幼儿园起都当班委直到现在,就没人不喜欢她的。

  高中以后境遇并没有好些,反而更糟了。

  我怀疑这些人,是不是看出了我从小到大都爱被人欺负,莫名其妙的就被孤立了。

  只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也不在意,后来总能听到背后有人窃窃私语,有些人还会对我说一些奇怪的话,我都没有放在心上,无视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否认自己的过去,如果可以,我想要杀死过去的自己。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喉咙干得要命,恍惚间以为自己又死了一次,耳边人声嘈杂,我断断续续的听到些人声,“醒了!醒了!”

  “快!快去回禀陛下!”

  “苍天保佑,皇甫公子富泽深厚!”

  陛下……皇甫公子……我怔怔的想着,君兰如何了,萧昭有没有放了她?我这是又怎么了?

  身体的知觉在恢复,我迟钝的感觉到了被抽筋拔骨的痛苦,特别是某个不可言说部位。

  清甜的温水被喂进了口中,润泽了干裂的嘴唇和喉咙。

  视野逐渐清晰,却不是我熟悉的布景,“公子,您感觉如何了?”墨竹的脸映入眼帘,“君兰,”我扣住她的手腕,“君兰回来了吗?”

  “公子,君兰没事,”墨竹双眸含泪,“您放心吧!她好好的,她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我喃喃的说着,松开了她纤细的手腕,“这里是哪里?”

  “回公子,这里是陛下的寝宫。”墨竹恭敬的回答。

  我神色一怔,“是吗?”

  萧昭龙行虎步,身着玄色龙袍,头戴琉冕,威仪不肃,我一时间竟看得呆了。

  “你感觉怎么样?”他径直走到我床榻前,握住我的双手,“手怎么那么冷?”

  宫里伺候的人全都垂眸衽敛,眼观鼻鼻观心。

  “我没事,多谢陛下垂怜。”

  “朕下次不会了。”

  我们相顾无言。

  “皇叔,我听说皇甫公子醒了。”萧煜的到来打破了宫中凝固的空气。

  萧昭看到他,眉头下意识皱起,萧煜立刻道:“功课我都写完了,书也背完了!”

  我忍不住轻笑了两声,一大一小两人同时扭头看我。

  这一病又躺了半个多月,也就在萧昭宫里住了半个多月,病好后我迁回以前住的地方,见到君兰已经等在那里。

  萧煜时常来寻我,宫门前的侍卫也没再拦过他。

  萧昭却又突然忙碌了起来,一连好几个月都不见人影,偶尔我也会抬头看着满院的花团锦簇,发呆想着萧昭现在做什么。

  不可否认的是,我在思念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从第一次见到他的眼睛,我的心就已经被拨动了,再往后他碰到了我的皮肤。

  我开始贪恋他的温柔,到现在,这份沉甸甸的感情,连我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我好像一直笃定他不会伤害我,那么确定,是从哪里来的底气呢?

  萧昭,我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仅仅只是这样想起,都让我的心悸动不已。

  有脚步声响起,心跳不自觉的快了起来,我抬头,见那人正站在门外。

  “你来了。”我搁下手中的笔。

  “在练字?”他走了过来,从后面拥住我,姿态亲昵随意,他把下巴垫到我的肩膀上,在我枕窝里了蹭。

  “不错,比第一次那看不出字形的墨团比起来已经好多了。”

  “陛下,你这样我动不了了。”我羞愧的耳根发烫,其实我很喜欢他这样,但是总觉得这样不太庄重。

  “嘘,”他在我耳边轻声说,“你叫我必先就好。”

  敏感的耳垂被他的热气呼到,我感觉有些酥痒,像是从骨头缝里溢出来的,“陛……陛下,你别这样……”我结结巴巴的说。

  大懒猫一样的人牢牢的挂在我身上的人纠正道,“叫我必先。”

  “必……必先……”我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几乎话连都说不清楚了,“你……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

  我知道自己性格的缺陷,明白自己的胆怯,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深深的陷入自卑的泥沼无法自拔,而眼前这个人,那么光芒四射的人,那么优秀的人,他为什么会这样对我呢?

  “为什么?”萧昭扳过我的脸,我们离的那么近,我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他问我,“你不喜欢吗?”

  “当然不是!我……我很喜欢?”我面皮滚烫,逃避似的移开了目光。

  “那不就好了,何必凡事都要问为什么呢?”他亲了亲我的唇角,“想我了吗?”

  我咬着唇角,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嗯”。

  地上散落的衣物,纷飞的床帐,我抱着他的脊背,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摆动,我想:他就是在外面妻妾成群又怎么样呢?他就是生了无数的子女那又如何,只要现在此时此刻他是属于我的就好了。

  我知道旁人可能比我有更加悲惨的经历,他们却依然坚强挺立,而我却永远也爬不起来,这样的对比只会让我更加痛苦,没有人会理解,也没有会愿意去理解。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再经历了无数的苦难之后,还能依旧心怀希望,对这个世界那么温柔,以前看《夏目友人帐》的时候不明白夏目为什么会没有因为那些恶意而心里扭曲,到现在我还是依然不明白。

  虽然我没有成为一个报复社会的疯子但是我清楚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面目可憎,令人作呕!

  “必先,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你为什么总要问这个问题呢?”

  “因为我不确定,我觉得自己不配。”

  “你想要听真话吗?”他单手撑着脑袋看我,目光变得深邃,我本能的感觉到恐惧,好像让他说下去我现在说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可是那有什么呢?为什么会那么恐惧,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

  “为什么?”我听到自己干哑的嗓子再问。

  不,不要再问了!快停下来!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在大喊。

  “你真的想听吗?”

  我的心提了起来,闭嘴!闭嘴!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想知道!”

  “那好吧!”我看到他笑了一下,“如果你觉得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那么你可以为我而存在。”

  我呆愣了半晌,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我怔忡的看着他:“陛下,您不觉得您太过傲慢了吗?”

  “傲慢吗?”他勾起了唇角,“可是你不就是因为这样而存在的吗?”

  “你什么意思?”

  “你是谁?”他再次向我询问这个他问过很多次的问题。

  我皱眉,“皇甫冠清。”

  “真的吗?”他盯着我的眼睛,“你真的是皇甫冠清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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