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十六)

白色的蜡烛在一片死寂的灵堂正中缓缓燃烧，跳跃的烛芯随着穿堂而过的风摇摆不停，即使是初夏生机勃勃的暖阳也无法在缟素缠绕之中透出丝毫的生气。一口上好的白玉棺材上雕刻着蜿蜒的流纹停置在大堂中央，当中躺着的正是七剑之首洛虹早已失去温度的尸体，一身染血的白衣衬的苍白的容颜更加不识烟火，然而那绝世难求的风华却在这永远不会苏醒的沉睡中消逝。

“我看你们谁敢过来一步？！”翠衣少女歇斯底理的质问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为什么要给他换衣服他还会醒过来的！不要…你们谁敢靠过来一步我就杀了谁…哈哈…”少女披头散发面容憔悴，手握一把锋利的赤红色宝剑上血迹犹存。

“素蓝，你不要这样……素蓝…”窦冲试图抢下少女手中的长虹剑怕她伤了自己，然而她一副疯癫模样完全不理会任何人的劝告就是执意不让任何人靠近身后的棺材一步。

堂下的几人对视了几眼都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仵作模样的中年男人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沉默不语的段青，怯生生开口:“段少侠，不是小人冒昧，再不给洛少侠更衣沐浴怕是要误了时辰的…人死不能复生…这阴间延误了时辰可是会让死者灵魂不安的。”

段青听了怔忪了片刻看向堂上是非不分神智不清的素蓝，在背后默默地把右手握拳又松开。

死者，阴间，不能复生，灵魂不安…

他听了这几个词只想放声大笑以表达他此刻心中无穷无尽的悲哀。

洛虹，原来你真的那么狠心，原来真的有一天我们会决别。

“我知道了，请你去侧厢稍待，给武林会的前辈们知会一声。”段青只觉得眼前发黑无从回答。“那是…”欢欢踮起脚尖，看到洛虹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躺在白玉棺材之中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

“爹爹…洛虹哥哥在睡觉嘛！”欢欢看着旁边几近疯癫的素蓝道:“蓝姐姐为什么又哭又笑的？是不是洛虹哥哥又睡懒觉不起床你生气了？”

素蓝听了，好似突然醒悟了一样回头看洛虹，他白衣染血胸口狰狞的剑伤正是出自己手，可是听到欢欢的问话这染血的白衣上干涸的血迹竟然一瞬间就在在眼前消失，连伤口也不复存在。

白衣少年，就好像那这天住在金鞭溪客栈每个平凡的早上一样，躺在眼前沉睡着犹如无邪的婴孩，身上血腥的气味也在她眼前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青草味道。如影随行。

“是啊…洛虹你肯定是嫌我又喊你起床太早了…”素蓝自言自语地退开脚步，一行泪水滴落下来:“那我还在楼下等你，你换好衣服来见…我。”她的泪如泉涌地看着仍没有任何反应的洛虹和沉默不语的陈韫达窦冲两个擦肩而过，莎丽和达夫人见了忙扶着一摇三晃的素蓝，在段青大奔的注视下回后堂休息。“欢欢，真有你的！我们几个怎么劝素蓝都没用。”见素蓝居然被欢欢几句话就劝回去休息，窦冲高兴地从陈韫达身边抱起他不再让他面对浑身是血躺在棺材中的洛虹。

“别看了欢欢，你洛虹哥哥现在不好看。”窦冲责怪地看了一眼陈韫达，不理解他为什么让小孩子看这么恐怖的画面，毕竟洛虹是被素蓝一剑穿胸而死，就算洛虹没有表情，他胸口的伤口可是深可见骨。

“为什么啊阿窦哥哥？洛虹哥哥有什么不好看？”欢欢好像完全没有听懂窦冲的话，在他怀里仍对着洛虹冰冷的尸体恋恋不舍地多看了几眼。大奔和段青都以为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对生离死别也没有成熟的认识于是就没留心，只有陈韫达现在洛虹的白玉棺材前还若有所思。

“几位少侠，我刚刚给武林会的领事回禀过了盟主白承一行也刚刚赶到，黑风堂的人围在外面都披麻戴孝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像很多赶来吊唁洛少侠的侠客义士都聚在外面说要黑风堂和武林会都换洛少侠一个公道。”刚刚那个仵作低眉顺眼地对段青和大奔说道，眸光一转对上灵堂上的陈韫达，“小人想着既然素蓝宫主走了，不如趁这会让小人给洛少侠更衣梳洗一下好迎接吊唁。”

段青他三人看他说的有理，又听黑风堂居然也赶来猫哭耗子，不由怒上心头，赶紧去前堂理会了。陈韫达无心有意地低叹了一句:“那麻烦你了。”便疾步跟上两人脚步。

仵作见整个偌大的灵堂阴风阵阵，只剩下他和棺材中静静沉睡的洛虹，平淡无奇的面容上竟然浮现出极尽邪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