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阴冷潮湿的地下道里，老鼠在吱吱地尖叫着来回穿梭，即将燃尽的蜡烛滴落鲜红的烛泪，赤橙青紫的颜料毛笔散落的到处都是，苍白的面具胡须随意地堆放在桌上。

白衣人儿静静地躺在石室里唯一的床上，恬静的睡颜黑发散落，如果不是没有了呼吸和心跳还真让人以为他会随时苏醒。

黑衣的仵作从放满了杂物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根白烛重新点上，烛光中他一直藏在衣袖中的手有力修长，和他那张苍老的面容完全不像是出自于一个人身上。

他的神情肃穆，他的动作利落。把躺在床上的洛虹冰凉僵硬的身体扶起来用石室两边的铁链固定住他的双手让他坐在床上。掰开他的薄唇放入一颗指甲大小的药丸，解开他鲜血干涸的白衣让他的胸前白皙的皮肤上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奇怪的是，没有黑小虎曾经亲手烙印的黑虎印，也没有锁骨上因为暴力的侵犯留下的青紫。

取笔染墨色，眉如远山。

化唇点绛红，薄唇轻合妖冶凝。

“也难为你长成这个模样，多一分就妖了，不好看。少一分就淡了，没颜色。”黑衣仵作握着手中的毛笔给洛虹唇角抹上一点胭脂，那神仙模样的人紧合的睫羽突然睁开，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黑小虎！你…”洛虹一口气没喘过来把头偏过去在肩膀上的衣服上试图蹭掉脸上那些被涂上的颜料胭脂，他的呼吸和心跳随着体内药物和胸口重新浮现的黑虎印渐渐复苏，再眼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伤口血迹，全都如幻影般消散。

那黑衣仵作灿然一笑把毛笔扔在旁边的桌子上用热水化来颈后细微的人皮面具接口缓慢地撕下，露出一张立体生动的深邃容颜，睥睨众生的态度自然从他邪魅的微笑中流转。脖颈上陈旧的伤疤在昏暗的烛光中延伸。

“黑虎印，结的可是少侠你的命。如今我早已准备了一个身材和你无几差别的尸体化妆好了从这上面的白玉棺里妆殓好了等那天下的侠客义士吊唁拜祭，结了这出大戏，你可满意？”黑小虎看洛虹实在没力气挣扎，也不想怎么束缚他，只用大拇指温柔地抹去他唇边的胭脂，欺近他用舌尖舔了干净。

“你…”洛虹只觉得千般念头都灰了去，心里无力的苦涩细细密密渗入骨髓。

“你不该…设计素蓝…咳咳…”他艰难地喘息着别过头不看他。

“为什么？如果不是她“杀了你”怎么会逼真到此？”黑小虎坐在床边兀自摸出一串铃铛在手中晃晃，正是那几日前在洛虹手上的那个。

“你答应过我，不伤他们半分。”洛虹眸光流转如同湿润的珠玉，“我以为…你是喜欢她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疲惫地低下头叹了口气，“以前那个黑小虎死了…所以你才联合武林会的这些人设计我…让我也“死了”…才好。”他重新抬头看着黑小虎的眼睛，神情里都是深深的疑惑不解，还有…无所介怀的怜悯。

“你提素蓝，是想说我可怜吗？！”黑小虎坐在床边对上洛虹的眼睛，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地把怒火燃烧至周围的没一寸空气。

洛虹抬抬眼消去了刚才流露的神情，反而换上他一向用于自卫的懒怠:“是又如何？”

“嗤……洛虹…你何苦来激怒我找苦头吃？以后日子可漫长，你要是想找罪受，不用急于这一时。”黑小虎笑了笑不置可否地瞧瞧他那副明明已经一无所有还要抵作无所顾及的桀傲神色，倒是和当年垂垂几死的自己有几分神似。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偷梁换柱暗渡陈仓把小神仙你弄到这来的么？”黑小虎拿出那串铃铛道:“那可要多亏了它。”

从他们吃食中加入了一味迷香材料，可致人精神松懈受引导产生幻觉，然而药引就是洛虹手上的铜铃。

讲到这里，洛虹越加的清晰明了了黑小虎的城府深沉，反倒真真是觉得自愧不如了。

“你何苦来呢…”

“不要插嘴…”黑小虎少有地展现出一点得意洋洋的孩子气，看来向人炫耀也是他的人生乐趣之一。

“从你服了我的解药下楼开始，这个局才算真的展开了。”他道，“素蓝是一心一意想你，也最容易受我事先下的药物影响，听到你手腕上的“引魂铃”一响，她的精神就不稳定了。”

洛虹无话可说，身上这几日虚的很也没气力同他斗嘴，只顺着问:

“你向素蓝发的那一掌，也是设计好的么…”“是，天魔乱舞本身就有迷乱之用，我借她刀杀你，本无意伤她。”黑小虎说着，眸光不可察觉暗了暗，没能逃过洛虹的眼睛。

“所以你到台上制住我，只是为了等素蓝精神懈怠迷茫，再用这黑虎印促使我失神追打她？”洛虹冷静地笑笑心中的寒冷让他的容颜在烛光中锋利的眉眼又结上了一层坚硬的寒冰。

“这是最精彩的落幕，怎么被你说的一点意思都没有？”黑小虎觉察到，此刻洛虹的神情里寒冷的厌恶已经无可避免地生根发芽，那赤裸的仇恨从未像此刻这般露骨，无形沉重地把他和他隔开，即使近在咫尺也若相隔天涯。那灿若星辰的眸光没有丝毫因为肢体的伤痛而黯淡半分，这一日里滴水未进使他下床走路的身影都带着摇摇欲坠的虚弱。可是黑小虎却从他单薄无依的背影里看到自己的渺小卑微，看到无论自己为他修筑再坚不可摧的牢笼用再坚硬的锁链也锁不住他桀傲不驯的心。

默默穿戴好一身护卫的黑衣，戴上事先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洛虹面无表情地握住自己受伤的双腕看也不惜的看黑小虎一眼只道:“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