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哪？

还若把手里端着的奶茶放下，又吃了一口冰沙，然后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在某红色软件里输入了宁溪市必去景点，开始挨个挑挑拣拣。

她查到附近有一片海域的景色十分独特，是清澈的湖蓝色，有丰富的珊瑚和鱼类，很适合浮潜。

还有漂亮的古城，历史底蕴浓厚，黑白的砖墙砌成一栋栋矮矮的房屋，夕阳西下时倒很有水墨画的风韵。

以及一些融合了当地习俗的民俗恐怖密室逃脱，在某点评软件上也是好评如潮，可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恐怖。不过这对于恐怖爱好者来说，也确实是天堂。

而且宁溪市的脱口秀很发达，光是俱乐部就有不下十所。对于当地人来说最幸福的或许就是下了班之后去俱乐部里听听脱口秀演员吐槽这该死的人生，听完之后或许又觉得能够活下去了。

不过要说两座城市最大的不同可能也就是在这里，燕城永远都是规训、繁荣的代表，相比之下，宁溪市就要自由得多。

还若把搜集到的必玩的景点都一一列成一个表，制作成朴实无华的PDF，像是在给老板汇报工作似的把表格传给了孟宴臣。

孟宴臣打开PDF细细阅览，不得不说这个表格确实做的简单易懂，甚至把每一个景点的优劣都写得清清楚楚。

孟宴臣情不自禁地在心底默默感叹，如果还若是自己员工就好了……

有这么省事的员工，他不敢想象自己每天过得该有多轻松。

还若：我觉得这些地方都不错！

还若：你想去哪里？

还若随口一问，孟宴臣倒是安静下来。他先是一顿，僵了好久，又把手机放下，半天才憋出那么一句无奈地、平静的叹息。

孟宴臣：我不知道。

是的，他不知道。绝望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而事实就是，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三十年来，他从未有机会思考这个问题。他的人生一直在按照某个完美继承人的模板运转，他所有的决定都经过深思熟虑，可唯独，他没有真正考虑过自己的感受。

他从来都太清醒、太理智、太克制，所以反而忘记了该如何表达自己，甚至连“想做什么”这件事，都已经陌生得近乎荒唐。

还若听到这句“我不知道”时，也不出意外地怔愣了片刻。

他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悲喜，带着一点对命运的服从，甚至是不得已的割舍，让人好心疼。

她抬头看着他，灯光映在他金丝边眼镜的镜片上，折射出微微的光晕，遮住了他的眼神。可她知道，他一定又在深思，又在努力让自己得出一个标准答案。

她知道，他一定又在为难自己了。

还若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只大型猫咪。

还若：没关系，不知道就慢慢想。

她的语气自然又随意，好像这并不是什么难题。可孟宴臣仍然微微皱着眉，似乎仍然不太习惯这个答案。

还若：我们可以一个个试过去，看看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还若：反正我们有时间。

——反正，我们有时间。

这句话让孟宴臣的呼吸顿了一瞬。

他活了三十年，从未真正有过“我们有时间”这种概念。他的时间从来都被精确划分，小时、分钟，甚至每一秒都必须用在最有价值的事情上。

他一直以为，时间是不可浪费的，是需要规划、利用、计算的。

因为他的人生从来不允许他犯错，他甚至每一步都要走在父母规划的道路上，作者能够满足父母期待的事。

他喜欢研究昆虫，那就不能学习生物。他喜欢小猫，那就不能喂养。甚至没有任何原因，只是单纯出于他的身份，他的家教。

他的父母总是拿着最高的标准要求他，嘴上说着“我们这是为你好”“不是在给你施加压力”“你做什么我们都会尊重你”，可其实每一句话都是在道德绑架。

他甚至不能够反抗，因为反抗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每一句规训都是无形的枷锁，密密麻麻地落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现在，还若说，反正，我们有时间。

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决定今天去看海，或者听听脱口秀，又或者去试探密室逃脱的极限，而这一切，不需要事先规划，也不需要考虑任何收益。

这是一种陌生的自由，突如其来的自由。

他下意识地想找一个正确答案，可是，这一次，似乎根本不需要答案。

孟宴臣：……那就随你。

还若：随我？

还若：你难得给自己放个假，不自己选个喜欢的？

孟宴臣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沉默了一瞬。他当然知道还若的意思，她不是要他随便找个地方去，而是希望他能真正地想一想自己想要什么。

可他竟然……一时间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