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

还若看着他，每一次细细的端详都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在心底。

眼下的乌青记录着他每一次为了国坤拼死拼活的加班加点，眼角的细纹代表着他每一滴泪水滋润过的沟壑。

浅淡的抬头纹或许是他一次次凝视爱人时小心翼翼的目光，生怕过于强烈的直视会惊扰到爱人的美梦，所以只好垂下脑袋再微微抬眸。

梨涡承载着他年少时幻灭过的每一个期望，那时他还会为了不切实际的想法扬起嘴角，而现在却很少再见到了。

还若：无论是眼角的细纹还是抬头纹，都是漂亮的。

还若：因为这是你生长的痕迹，它们记载着你来时的路。

还若的声音很小很轻，但足以让孟宴臣听到。这句话轻飘飘的，可却足以掀起一阵涟漪。他听到她这么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湿润。

被他抱在怀里，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因为爱意太满。

好像和还若在一起之后，这样上头的时刻就时常有。起初孟宴臣还以为自己是因为新鲜感，但时间久了，次数频繁了才明白，爱才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可以足以抚平心底细碎裂纹的细水长流。

是吗？原来这些在自己眼里看来像是缺点的特征，在她眼里却是我生长的痕迹，是我来时的路…

孟宴臣静静想着，是啊，这些皱纹都是自己成长过程中留下的痕迹，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次蜕变，一次成长。

而她欣赏他的每一个成长，也喜欢他的每一个部分，甚至包括那些他自己都看不上的瑕疵。可正是这些他不喜欢的瑕疵，却在她的眼中并没有什么问题。

还若并不想说“有这种瑕疵没关系”，因为“没关系”这三个字总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是先有的问题，才会有“没关系”。

可是，她真真正正地把这些看作是他的一部分，是他的特征，是岁月留下的每一笔记号。既不是什么过高的成就或虚无缥缈的荣华，而是真正属于他的，他原生家庭为他带来的，本源的东西。

就像她会觉得他每一次长久的凝视很漂亮，欲言又止时嚅嗫的嘴角很漂亮。翕动的睫毛像是蝴蝶振翅、真挚的言语是高尚的道德底线。

孟宴臣一切的一切都是最漂亮的，而这些漂亮的东西本没有瑕疵之分，只是因为它们都来自于孟宴臣。

归根结底，正是因为他是孟宴臣，还若才会一并也爱上这些。

孟宴臣侧头凝视着她，又是一次长久的对望。她总能让原本平凡无奇的琐碎日子变得充满诗意，充满色彩，她总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她热爱他的身体里的每一处，落寞的灵魂或者生长经历，热爱着他的每一寸肌理、体温的变化、岁月的痕迹…

真好啊，孟宴臣想。是还若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爱意，让我知道原来我也可以被这样毫无保留地爱着。

总有太多人称赞他的华丽，而自动在心里为他开了一层厚重的滤镜。

无论是他的皮囊还是为人处世，一旦哪天与他们心底设想的孟宴臣的行径不符，他们就会产生极大的心理落差，并指责孟宴臣为什么不能更好更完美。

可是，还若并没有因为看到了这些不完美而选择逃避，反而将它们视作某种宝物。

像是捧着一颗已经破碎的心又缝缝补补，等到他再回过神来，心脏又重新开始跳动了。她理解他所有的痛苦，并包容他全部的不得不。

或许是被这番话刺激到了，深夜又是几次只属于他们的热烈。

还若在夜幕下凝视着他的眼睛，镜片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生出了些许迷蒙的雾气。

她永远记得刚和他认识那会儿，他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不是像现在这样的迷离放纵，也没有这般具有侵略意味，更与欲望搭不上边。

她当时只觉得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是属于道德的眼睛，不是爱欲的眼睛。没有温度，有的只是束缚，或者说，是枷锁。

那个时候，还若最替他难过的事情是，她知道他会为了道德而流泪，却不会为了欢愉流泪。

她想过无数次，如果孟宴臣开荤会是什么样子，放纵又会是什么样子。而直到他们真正在一起，还若的疑惑才终于被解开。

现在这双眼睛，至少此刻是偏执的、是压抑过度后重获新生时悲戚的、由于过于缺乏安全感，只能一遍遍通过侵占而获取温暖的，绝望又甘愿自毁的，沉沦的眼睛。

不完全是欢愉，更像是失去太多自由，从而报复性地予取予求。还有崩溃的，被爱摧毁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呢喃：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