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
细雨如烟,浣起了池塘上的层层潮气。洛泱穿得轻薄,一把蒲扇费力地扇着。
“娘娘,皇后生产后体寒,一点凉皮也挨不了,大热天的,只有这湖畔边还凉快些。”惢心有些烦闷地抱怨。
洛泱扇蒲扇的手凝滞了下,说:“她是皇后,这是应该的。”
惢心听出了洛泱语气里的不快,说:“娘娘既然不喜皇后,又为何多此一举,保皇后龙胎。”
见惢心看穿,洛泱也没心思隐瞒了,“本宫不满的是皇后,与永琮何干啊。”
惢心笑笑,是啊,与永琮何干。
“本宫讨厌那些对孩子下手的人。”洛泱扇蒲扇的手停了,神色凝重地看向胡中央嬉戏的两只蜻蜓。
坐着轿撵,洛泱去了启祥宫。到了正殿门口,启祥宫里传出了一些时断时续的气喘。
洛泱听了声音有些奇怪,便探了半边身子,查找那声音的来源。
房间的结构很奇怪,一进正殿,便是两道圆形拱门,拱门之上还挂着梅红的门帘,严严实实地藏住了门后的秘密。
忽然,那帘掀了起来,是嘉妃出来了。她穿着一件平时不怎么穿的一件海蓝色单衣,脸上的妆也有些花了,脚步有些不稳。
嘉妃的眼神一直不敢向上探,手里撕扯着一条手绢。
洛泱本也有些事情不解,但沉思片刻,便也不打算细究,开口说道:“怎么今日你宫里这般冷清?”
嘉妃愣神,神色明显有些慌张。
抿抿嘴唇,含到唇上的微苦,嘉妃缓过神来,尴尬笑笑,说:“嫔妾有孕,加之宫里不让用冰块,一大堆人乌央乌央挤在一起,热得嫔妾心烦,嫔妾就把他们打发出去,傍晚再回来。”
开了个话头,嘉妃气势一下强硬起来:“说到底也是嫔妾自己有了身子金贵,别人也体会不到这种痛苦。”嘉妃眉头挑挑,刻薄间还有她难掩的美丽。
洛泱面对嘉妃挑衅,倒也不所谓,毕竟自己生了一个刘祁,不过是不能相认罢了。
看见洛泱没说话,嘉妃更得意了,挖苦:“皇后终究是皇后,生的阿哥也是比别的阿哥金贵,自己生了病,也要满宫里陪着,也是不公。”
洛泱听出来了,这些不过是个平常妃嫔,满肚子的酸话。
“我今日来,也是有事,不然不会来听你发酸的。”
嘉妃无话,被怼得有些胸闷。
“本宫就开门见山了,皇后的催产药,钦天监的预言,都是你一手谋划的吧。”
“是。”
“我记得我说过,不要让本宫抓住你的把柄。”
“呵,哈哈哈哈!”嘉妃听到洛泱的话后笑得愈加猖狂了。“这还算把柄,哈哈!你有证据吗?”
“会有的。”洛泱本也就是吓唬吓唬嘉妃,毕竟自己没有真凭实据,但她也另有出路。
“钦天监副使已死,你有证据?”
洛泱向前走了一步,为嘉妃拍拍腰上衣服的褶皱,从容道:“皇上需要证据,皇后不用,你斗得过皇后?”
洛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刻进嘉妃的心里,直到最后一个字,她都洗耳恭听,明白自己后路似乎全被封死了。
理完衣服,洛泱退后,笑言:“你与本宫是皇后共同的敌人,永琮,本宫喜欢。”
言了,便退出了启祥宫。
嘉妃顿在后面,嘴唇微抖,眼神有些迷离。
少许,嘉妃笑喃:“敌人的敌人嘛。”
洛泱刚出启祥宫的门,就被樱儿截住了。
洛泱有些诧异,询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延禧宫当差吗?”
“启禀娘娘,奴婢是被嘉妃强要走的,愉妃娘娘也劝过,嘉妃娘娘罢了。”
“可当时,海兰应该是怀有身孕,论恩宠地位,也是能留住你的啊。”
樱儿有些语塞,解释:“嘉妃娘娘看中奴婢,愉妃娘娘也不好拒绝。”
“嗯,也是,那你找本宫有何事啊。”
“娘娘,您刚才进去,想来是有要事相商,奴婢这里也有一事,也许您会感兴趣。”
“本宫与嘉妃确实有要紧事商量,现也乏了,想回宫休息休息,走吧惢心。”
“是。”
“这……”樱儿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门口。
正巧,丽心从正殿里出来,心情本就不大好,还看到了樱儿和洛泱说话,一下子火全窜上来了。
直接快步到樱儿身边,拽住她的耳朵,拖进了偏殿。
待到洛泱离启祥宫远些了,洛泱才说:“她说的事,本宫大概也能猜到。”
“那听一听又何妨?”惢心有些不解道。
“本宫不想欠人情。”
“倒也是。”
另一边,樱儿被绑在一盆热炭旁,让火苗声听得骇人。
“说说,跟娴贵妃谈了些什么?”
“奴婢,奴婢没有。”
“本宫原以为你是个可用之才,没想到也是这种吃里扒外的货色。”
“奴婢没有,娘娘明鉴。”
“好,既然你一直喊冤,本宫就姑且留着你。”
“谢,娘娘。”樱儿气喘吁吁地说道。
另一边丽心有些不痛快了。
“只不过,从今往后,你日日要受这烙烤之苦,本宫要让你毁了容颜,再也不能见人。”
“娘娘!娘娘!”樱儿发疯般地求饶。
嘉妃很享受这种求饶,摸摸耳环,说:“那就准你着衣烙烤吧。”
樱儿吓得瘫软,脸上写满了惊慌。
傍晚时分,进忠进启祥宫宣旨,临走时,只觉那偏殿有些燥热。
进忠趴在门上偷看,只见樱儿无力地趴在地上,被丽心用烧红的小铁板粘在衣服上,惨叫声不绝于耳。
进忠恐被发现,匆匆上了树。只听见那几人笑聊:“娘娘说了,今日少烫会,她今日吃得多,别的一会儿把剩饭剩汤都流出来。”
“哈哈。”旁边几个大宫女也学着模样,笑了出来。
只有进忠与樱儿觉得这很残忍。
等了不一会儿,她们几个都玩够了,放了樱儿出来。
樱儿扶着砖墙,一步化两步地慢走。
进忠等到看守的人都走光了,便也跳下了树,走上前扶住樱儿。
樱儿被从背后伸出的大手吓到了,差点没注意到地上的砖缝,而狠摔一跤。
“你,你没事吧。”
“你谁啊?”樱儿先来不及领受进忠的关心,自顾自地先问起来。
进忠也聪明,没有多问,而是直接说:“我是御前太监——进忠。”
“进忠?”樱儿有些不敢相信这名字,郑重其事又重复了一遍。
“对,进忠。”
“对了,我先扶你回房间吧。”进忠没有多和她废话,直接搂住她的腰,抱回了房间。
不知是伤口的疼痛,还是这从未有过的安全感,短短路上,樱儿没有哭,没有喊,只是安静地享受。
坐到榻上,进忠关心起樱儿的伤势,轻轻揭开了与肉粘住的衣服一角。
因为疼痛,樱儿从自己的幻想中被拽回了现实,她龇牙咧嘴地喊着疼。
进忠也没多说,直接从口袋里拿出药来,撒在她血肉模糊的伤口处。
等到一切都做完,二人才像大梦初醒般,进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帮她,樱儿不明白为什么让这个陌生的人来帮自己?
对此,进忠的解释是——一见钟情。
而樱儿还是晕晕乎乎,不知所措。
良久,进忠开了口,说:“我也不会治人,我明日还是给你找太医吧。”
“不用,我一个宫女,哪个太医肯来。”
“你别担心,我有一位故人,没准能帮你。”
许久,樱儿也没有回应,只是红着脸沉默。
之后的一段时间,进忠一直来给樱儿送猪肉皮,因为是隔着衣服,所以垫一层猪肉皮,根本看不出来。
樱儿就日日盼,夜晚能看到进忠的那会儿,而凌云彻,已经好久不曾光顾过她的内心了。
转眼,就到了中元节。
“你们啊,今儿是中元节,一切都要讲规矩,进出门照水盆,言语不可有冒犯。”三宝向几个擦门太监训话道。
“嗻!”
当夜,下了场大雨,雨珠子直往人的身上扑。
“这永琮本就体弱,今儿又是中元,你们都仔细些。”
“是。”
一声惊雷,七阿哥又被吓醒了。
“这都几次了,永琮睡得这么浅可怎么好啊。”
“娘娘,说来也怪,七阿哥出生时身体也不算特别得弱,就是哭声有点低,可喝着太医的汤药调理后,身子一日赛一日得弱,您说,会不会?”素练,担心地问道。
素练这一问,激怒了皇后:“闭嘴,你要再胡说,本宫就绞了你的舌头。”
“是,是。”素练识相地闭了嘴。
看着七阿哥好不容易睡着,皇后也很开心,嘴角微微上扬。
正准备离开时,敲门声音狂响,丽心又发疯般地嘶吼:“救救我们娘娘!救救我们娘娘!嘉妃娘娘生了!”
皇后一下怒了,冲出门赏了丽心一掌。眼见皇后做出这种事,素练也有些忍不住,提醒:“您是中宫,不能随意责罚宫人。”
“好,你要理由是吧,理由就是她吵醒了永琮!”说罢,皇后走进屋里,安抚大哭的永琮。
丽心回了宫,听着嘉妃的惨叫心如刀绞,就指派了正在受刑的樱儿,樱儿淋着大雨,蹒跚着去了养心殿。
雨大,打得樱儿走路颠簸。
到了养心殿,李玉和进忠出来进她这幅模样,知道了原由,留了话,便让进忠带她回去了。
“樱儿,这么大的,怎么也不个伞,伤口又该疼了。”
“好在,只烫了一次,其他时候都用猪肉皮顶着呢,再用了你送来的药膏,觉得好多了,谢谢。”
听着樱儿的感谢,进忠心里有些难受。说:“你这样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辈子被留在启祥宫,不如,我帮你。”
“啊?怎么帮。”樱儿有些不信。
“我把你带到皇上身边,做他的宠妃。”
“哈哈,开个玩笑。”进忠打趣樱儿道。
“哈哈。”樱儿也尴尬得笑笑,刚才那一刻,她当真了。
“不过,送你到御前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谢……”樱儿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进忠捂住了嘴。
“最后一次和你这样聊天了,我能……”进忠欲言又止,大雨浇塌了他的所有理智,樱儿也有所触动,双唇交叠了。
几日后的一个花园,进忠如约带着皇上来了,嘉妃一行也就位了,唯一在意料之外的是洛泱的到来。
嘉妃如往常般拧了樱儿的脸颊,而与往常不同的是皇上看到了这一暴行。
嘉妃无从辩白,只得一个儿劲儿挑明自己是无心的。
受伤的卫嬿婉站在凌霄花下,楚楚可人,皇上也为之动心,大声斥责了樱儿这个名字,接着,要带自己去御前,她有些犹豫地看向洛泱,希望她能帮自己,像前几次那样,可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卫嬿婉。
最后,她被带去了御前,养心殿内便夜夜笙歌,好不热闹。
惢心问:“娘娘,您为什么不帮帮卫嬿婉?”
“她的眼神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她不需要帮助,只是要为自己的贪心找个借口罢了,不想帮她,是因为在爱情与权利面前,她选择了权利。”
过了几日,宫里传出消息:卫嬿婉封为答应。
榻上,卫嬿婉笑着心想:“凌云彻,你可不能怪我,是娴贵妃断了你我姻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