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之所以能够许下那么重的誓言,只是因为年少而已

战北夙终究还是妥协了,顾安站在一旁,心中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滋味,他望着眼前的年轻人,他是先帝临终以前托付给他的,他是北燕新一代的帝王,若是没有陈太师的相助,战北夙一定不能顺利登位,届时狼烟四起,邻国虎视眈眈,北燕百年的基业说不定就会毁于一旦,若是那样,他岂不是愧对先帝的嘱托,愧对先帝的信任。

先帝在位二十多年,一直励精图治爱护百姓,他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让北燕国泰民安,百姓都安居乐业,成就太平盛世,政治一片清明。

先帝的遗愿,终究还是要由战北夙来实现,先帝算计了二十年,不能让他的希望白白落空才好。

顾安嘴角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那里面夹杂着辛酸,也夹杂着悲伤,为了家国,他的宝贝女儿终究还是要成为牺牲的对象了,战北夙和顾安娘的缘分也就止于今日了,今日之前不管他们有多深爱,今日之后也只能成为陌路。

一介重臣皆纷纷散去,陈太师是第二个离开的人,他走前不停地叹息,脸上是满满的愧疚,想他一生跟随先帝兢兢业业,从未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了为人谨慎,处世公允,到头来却落了个晚节不保的下场,他一生的功绩,一生的奉献所换来的尊重,终究还是因为疼爱女儿而换得烟消云散的下场,陈太师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两鬓斑白的头发,苍老的容颜,和蹒跚的步履,无一不在显示出这位历经三朝的重臣当真是老了,比起岁月的摧残,他此刻心灵的摧残才是对他最致命的打击,此刻他心底是绝望的吧,这样一位重臣,受到万人敬仰的重臣,居然为了一己私欲逼迫五殿下,史官的笔下会对他如何描述,后世之人会对他如何看待,他一世英明,却终是染上了洗不去的污点。

恐怕也只有顾安能理解这位重臣的苦楚了吧,没想到他清清白白几十年,到最后居然犯下了滔天的罪过,就算上位者不追究他的过错,他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陈太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顾安的视线,他的身子是越发地佝偻了,他还记得三十面前他在朝堂上初见他时,他的脊背是挺得那样的直,那样的铁骨铮铮,自己能坐上一国之相的位置,不仅是因为先帝的提拔,还有他极力地不存私心的引荐,陈太师最是公正廉洁,从不任人唯亲,为朝廷选拔了许多优秀的人才,他敢于在朝堂上直言力谏,敢指出君王的不足,敢评判君王的过错,他这一生不攀附任何一人,只忠于君王,一心一意为着北燕的江山社稷办事,一心一意为着黎民百姓考虑,他的权势虽然一天比一天大,但他却不敢有丝毫逾越的地方,他忠君爱国,敢于自省,被奉为百官之楷模,先帝更是尊重他,凡事都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顾安这一生最敬佩的只有两人,一人是已故的先帝,一人便是这位风云一生的陈太师,他既是自己的老师又是自己的上司,他们共事二十多年来,他最是了解他的性子。

为女儿求婚,这得是他鼓了多大的勇气才做出的行动,他说每一句话的时候,哪一个字不是像刀子一样剜在他的心上,他的以死相逼何尝不是想真的一死了之,老了老了女儿对他以死相逼,他不想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局面,所以他便对战北夙以死相逼,以死相逼的以死相逼,他心中何尝不是苦涩。

可想而知,这样一位重臣,此刻该是受到了多大的打击,这打击足以让他一蹶不振,以至于最后他辞官回乡后郁郁而终。

等到陈太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顾安才回过头来看着战北夙,战北夙张合着嘴唇想对他解释什么,却被他伸手打断了,

臣相顾安:殿下不必说什么抱歉的话,臣知道殿下想说什么,臣知道殿下的决定是以大局为重不得已而为之,北燕的江山,百姓的生活,是比儿女情长要重要多了。

顾安顿了顿,战北夙又想说话,顾安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臣相顾安:只是臣希望殿下半月后要成婚的消息,还是由殿下亲口告诉安娘吧,不然安娘会难过的。

臣相顾安:安娘那个孩子啊,看似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却比谁都要温柔细心,每当臣看到她在树下练剑的模样心中就会觉得很难过,那孩子从小到大臣让她干什么她总是跟臣反着来,可她也是臣最贴心的女儿了,那孩子天资聪颖,臣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认真努力地做过一件事情,当真是笨拙得让人心疼。

顾安没有察觉,他说到顾安娘的时候已经是几度哽咽,微微红了眼眶,

臣相顾安:安娘是个懂事的孩子,如果她知道你成婚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话,她会难过的,她真的会难过的。

天空是灰蒙蒙的,又透着一种白色,那种白并不是雪白,也不是灰色,而是雪白与灰白交织纠缠在一起形成的颜色,有点儿像是并不浓稠的墨迹被水晕染开来,没有阳光也看不见飞鸟。

风是越发地清冷了,迎面吹来,寒意入骨,让人忍不住发颤。

臣相顾安:臣这辈子有两个儿子,却只有安娘一个女儿,她从出生直到长大都是被臣和夫人捧在掌心里疼爱的,安娘无错,她唯一的错便是有臣这么一个不能为她争取的爹爹。

顾安望着辽阔的天空,字字珠玑。

北燕皇帝:大人字字锥心。

过了许久,战北夙才含着泪光开口。

臣相顾安:希望殿下再不要伤害安娘了,就这么一次吧,一次以后再也不要有了,臣害怕那孩子承受不住。

顾安并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到他眸中闪动的泪光,径自跪下,对着战北夙重重地磕了一个口,行了一个大礼。

他是将为人臣子的无奈和为人父亲的的自责,都齐齐倾注在这个大礼之中了,他在国家和女儿之间选择了牺牲他的女儿。

在这场决定中,牺牲顾安娘的不只有战北夙一个人,还有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顾安行礼以后,起身拂袖而去,留战北夙一人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绛紫色的身影远离的自己的视线。

杯碟茶壶,桌椅玉器,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皆是尽数葬送,屋中一片狼藉,战北夙站在那一片狼藉之中是说不出的狼狈。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生气而将屋中的东西都砸了个细碎,素白的袍子肆意翻飞,像是两君对垒时,战场上那在风沙里咧咧作响的旗帜。

北燕皇帝:逼我,你们都逼我,以死相逼,以江山社稷相逼,以先帝遗旨相逼,我就像个傀儡似的!

北燕皇帝:安娘,安娘,他们都逼迫我,你会不会逼迫我?

战北夙蹲下身子,将脸埋在掌心里,再看不到表情。

从一开始就错了的事情,要怎么回到正轨,已经越走越远的人,再回头时是否还能够看得见那年夏花美艳,你比那美艳的夏花还要明媚耀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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