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当时明月在(五)

崔祈的寿宴办得很低调,除了一双儿女,不过好友三五人,小辈之中唯有越绶、霍不疑,亲属之中只有崔祐与陶询。

越绶见了陶询,就忍不住问道:“小舅父,阿兕没把你给扔了啊?”

陶询没好气地给了越绶一个爆栗:“你以为阿兕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啊,每次遇到什么事,就只想着自己先跑!”

原来如英玩的是调虎离山之计,她要回家为父亲贺寿,小公主自然不会拦阻,还派兵护送她离开,当然了,也是为了防着她中途折返。

如英所带人马甚多,不仅有她自己的,还有陶询的,浩浩荡荡七八百人,加上如英时不时地露出一点想要回去救人的意思,小公主又不能伤了未来外甥女的性命,所以只能继续加派人手“护送”。

如英当然不可能折返回去捞人,强龙难压地头蛇,她只是用这个法子将小公主手中可用的兵力从王城中撤出来,王城守卫松懈了,陶询一身轻装,又无负累,自然容易脱身。

陶询甚是可惜地道:“就是可惜了南疆的商路,至少得停个三五年!”

筵席不分男女,如英跟着陶询坐,她摆手笑道:“暗了南边有北边,惹不起咱们躲得起,只要北疆不要再冒出一个公主或者王太后,哭着嚷着要嫁给您就行了!”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论容貌,陶询自然比不过年轻人,但一身风流潇洒的气度,横纵不羁的才情,便如美酒,经历越长,越显醇香,也不怪那些女娘像蜜蜂闻到花蜜似地往上扑。

陶询抬手在如英额头上敲了一下,笑骂道:“你也是个没良心的,我要是不是为了帮你找那些破玩意,能往那里钻吗?”

如英造的那些火器,需要一种特殊的火绒作为引线,她遍寻不到,只能开口求陶询帮忙,而陶询找遍整个塞外,直找到南疆才寻到。

明亮的烛光下,如英仿佛还是那个韶光娇嫩,明媚舒朗的小女娘,她笑嘻嘻地给陶询斟酒,“小舅父待我好,我都知道,日后若再碰上这种事,哪怕小舅父深陷虎口,我也拿钳子把虎牙拔了,把您给拉出来,只要到时候您别怪我没眼色,坏了您的好事就成!”

众人闻言纷纷笑倒,陶询骂道:“你再这样,我也揭你老底了啊!”

他转头对崔祈道:“妹婿啊,阿兕这几年十分有长进,在草原上不仅买马,还买人,啧啧,那叫一个眼光高绝,挥金如土哦······”

“二十多个雪肤花貌,能歌善舞的美姬就先不提了。”

陶询笑得意味深长:“还有三十多个腰细腿长,体型健美的骑奴,十八九岁的年轻儿郎,啧啧,一掐一兜水啊!”

崔祈扬眉,对女儿这般举动很是不放心上,只问道:“哦,那钱财可还趁手,需不需要阿父再给你添些?”

崔祐闻言直接喷了酒,他阿兄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娇惯孩儿。

霍不疑也拉长了脸,难怪嫌弃他年老色衰,原来是有了新欢,还三十多个,一个月不带重样的吗?

如英没好气地瞪了陶询一眼,转头又朝崔祈笑道:“阿父放心,小舅父家大业大,又生财有道,再买百八十个也不费什么,您说是吧,小舅父?”

陶询佯嗔道:“你就可着我一个人祸祸吧!”

魏畴骂了一声活该,“你挑谁不好,非挑了她去,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陶询和魏畴是损友,最爱互相唱反调,当下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讥刺取笑起来,两人说得热闹,旁人都插不进去。

大越侯与虞侯对视一眼,只能止住趁机游说崔祈还朝的心思。

筵席直到夜半才散去,众人各去安歇。

文昌侯府的布局是依照永昌故居所建,霍不疑作为曾经文昌侯府的常客,很容易就在湖心亭堵住了如英。

此时正是八月天气,但永昌暑气早退,荷花虽然还在盛开,但细腻如丝的甜香渐渐被荷叶、菱角和芦苇的草叶清香所取代。

如英感觉到霍不疑的视线在自己腰腹上一扫而过,她让婢女退远些,然后露出一丝冷笑:“恐怕要叫州牧大人失望了,我请薛府医诊过脉了,没遇喜!”

“我还没有那么卑鄙下作。”霍不疑早已习惯如英的刻薄,他问道,“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云破月来,照在如英身上,衬得她恍如玉人。

她站在光里,巧笑倩兮:“那州牧大人这几年过得好吗?”

霍不疑忽然想起了如英的家书,其实说是家书,更像是游记,在某篇结尾她写有一句“乌飞兔走,回首尘埃,乘风万里看山河,遥望故人同安”,她到底是肯心软的。

他笑得情真意切:“你过得好,我就过得好。”

如英很想说你过得不好,我才觉得好,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她从十六岁上与他纠缠至今,也快十年光景了,他们真正相聚在一起的日子不过十之一二,可就是这一二分的牵扯,剪不断,理还乱,只要再相逢,就难免旧事新翻,勾起一番未了余情。

如英静静地与霍不疑对视了半晌,岁月无疑是更偏爱她的,三年时间不长不短,她青丝重肩依旧如墨,他两鬓却早早成霜。

如英侧头,深吸一口气:“你快些死心吧,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霍不疑眼中闪现泪意,又很快隐去:“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了。”

疲倦和燥意涌上心头,如英又忍不住冒出三分坏脾气:“你知道有什么用,你倒是快些成婚生子啊!你知不知道太子总是······”

“我知道!”霍不疑轻轻打断道,“等过段时间,我回都城述职,会与太子说清楚的!”

如英气道:“这是你该做的,你别想我会感激你!”

“我知道,这是我欠你的。”霍不疑依旧温声。

“你既然知道亏欠我,那我要你做件事情作为补偿!”

霍不疑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道:“不行!”

如英都被气笑了:“我还没说是什么事,你就说不!”

霍不疑道:“你要我和旁人成婚生子,我做不到,所以不行。”

为表诚意,他又找补道:“除此之外,你说什么,我应什么,百依百随,绝不说个不字!”

如英横波一笑,问道:“果真?”

霍不疑总觉自己落入了什么圈套中,但此时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当下指天发誓道:“若违此言,叫我一辈子再也不见到你!”

他没有说什么天地不容,人神同嫉,因为那些都不必过不能再见到她更让他恐慌。

皎然月色下,如英笑得心满意足,她踮脚凑到霍不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霍不疑面色先是一红,而后又变得凝重起来:“这事也不行!”

被拒绝了,如英也不生气,她无所谓地拍了拍手:“那你就一辈子不要见我好了!”

她欲走,霍不疑忽地拉住她的手臂,“这事也不行!”

如英并不生气,反而一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是这事不行,还是你不行,嗯?”

被人质疑这种事情,霍不疑脸上霎时浮现羞恼之色:“我行不行,你不是知道的吗?”

“那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如英歪头,眼波如醉,笑意动人,“我又不白劳动你,等生下来,若是龙凤胎,咱们一人养一个,若是单胎,那就再生一个,总之不叫你白出力就是了!”

霍不疑脸上更见恼怒之色:“如英,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如英不懂霍不疑为什么生气,在她看来,明明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甚至她还更吃亏些。

她皱眉道:“自去年吴伯父过世,阿父也常思后事,怕我将来膝下无依无靠,光景凄凉,所以执意要我过继阿兄之子为嗣!”

“阿兄虽然愿意,可孩儿都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的血肉,阿嫂可未必舍得,只是碍于阿父威势才一言不发!”

如英自然感念父兄慈心,但自她见过少商与萧夫人的情状后,就不愿意过继孩儿了,何必让母子十数年分离,相见生疏乃至成仇,那她可就无颜再见兄嫂了。

“而且陛下和太子都不会眼睁睁看着霍氏绝嗣而无动于衷,所以咱们都缺一个孩子,不是吗?”

霍不疑还是气噎胸堵,梗着脖子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如英见他这样,便道:“不愿意就算啦,我找别人去!”

霍不疑知道如英说得出,绝对做得到,他咬牙道:“你就不能让我再想想吗?”

如英横了他一眼,道:“那你可快些想吧,最迟九月中旬,你若不给我答复,我可就往南阳郡去了!”

霍不疑额头青筋暴起,面目狰狞略显扭曲,南阳郡有谁呢?

有一个至今未婚的郡太守,袁慎,袁善见——那个最会装柔弱,博同情,骗得她人在塞外,还心心念念不忘送东西嘘寒问暖的野男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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